最后一句,甯婍姮听出了嘲讽和俾睨的意味,哪怕他表现出林上马车。”百里奚吩咐着,松开了甯婍姮的手。
“诺。”
甯婍姮撇了醉医仙一眼,与如海往马车那头走去,耳后隐约飘来醉医仙与百里奚的谈话,“皇上,臣认为这杀人手法不是寻常江湖人物,一刀致命,从伤口来看,所用武器也并非普通兵刃,而是名剑鱼肠,鱼肠剑如今在职业杀手鬼面手上。”
“你是说那爱财如命,杀了六名朝廷命官,通缉在逃的杀手鬼面?”
甯婍姮藏在斗篷里的手握紧,公子竟然派出了鬼楼四大杀手之一的鬼面。细想下来,公子走的这一步没错。江湖上只当鬼面是爱财如命,收人钱财为人消灾的杀手,却不知鬼面是鬼楼的人。如此,是谁买凶杀人,也就难以寻起。她若没猜错,公子这步棋是压着皇室宗亲承起了。
只不过,她倒是小瞧了醉医仙,他对江湖之事也竟也这般了解。他对百里奚也很忠诚,选择帮助她,是另有隐情?还是真的只是他……对她有着非同一般感情。
乱也,乱也。
她需要好好捋一捋整件事,以便应对更多意外,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是一场杀戮,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必须谨慎再谨慎行之。
在马车内坐了许久,百里奚才回来。
他坐到了甯婍姮身旁,带着些许柔和的语气,“回去了。”
甯婍姮正要应话,突然间,“哐当”一声,马车猛地卡住,戛然停下。
树林中树叶在“唰唰”作响,外头凌宴高喊,“有刺客,保护皇上。”
帘子被呼啸的厉风吹起,银光闪过,四面冷箭发出,蒙着面的黑衣人冲了出来,马儿惊得跃起身,马车摇晃一下。
甯婍姮秀眉蹙了蹙,公子的人马来了。
百里奚毫无起伏的语气道:“还是来了。”
见甯婍姮看向他,他伸手将她拥入怀中,“不是甚大事,一群不成气候的贼子。”
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甯婍姮有些恍惚,明知这一切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危险,这一刻竟生出一种安心感。
天飘起了小雪,兵刃交加的声音划破夜空的寂静。
马车内安静的气氛从未被打破,也未有刺客靠近马车,可见百里奚是有备而来。
甯婍姮偷瞥了百里奚一眼,似乎外头的一切与他没有任何关系,淡然自若如置身事外。
这是他百里奚的自信,是王者的自信。
她眸中杀意浮现,现在她就可以杀了他,一了百了。这是一个好时机,没人会留意到马车内的情况。
但是她知晓她不能,若是能杀,公子早就通知她,而不是让她蒙在鼓里看这一出戏。百里奚死了,庄敬太后还在,瑞英太后还在,德浩王还在,舒家也还在。且不说他们,各国虎视眈眈要瓜分秦国,公子能否在这混乱局面中把控局势,这很难。
公子要的是大秦的江山和百里奚的命,而不单单是百里奚的命。
“让你与朕一道受惊了。”
略带歉意的话语,甯婍姮思绪顿回,她愣了愣,不知他是真的有歉,还是又在耍什么心眼。她告诉自己,只能是后者。
她应道:“皇上安心,臣妾也安心,臣妾相信皇上。”
百里奚听了,低眸睐了她一眼,她对他所言的信任,像是无形的大掌悄然在他心口展开,然后用力抓住了他的心。
他搂紧了她,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此时无声胜有声。
雪中的厮杀,鲜血溅起,与落在地上的雪花融合为鲜红色,像是绽放在地上的红花。
黑衣人并不多,凌宴他们对付的绰绰有余,再加上赶来的朱雀军营铁骑,黑衣人被围剿。
其他看逃不出去的黑衣人,也全咬舌自尽。
渐渐地,外头静了下来。
凌宴到了马车跟前,“皇上,刺客全死了。”
“哦?”百里奚收回手,神情淡定,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
临下马车前,他对甯婍姮道:“要与朕一道吗?”
甯婍姮把这看做是他对她信任第一步的邀请,她自然不会拒绝,她点点头,“臣妾陪着皇上。”
闻言,百里奚对她伸出手。
这一次,甯婍姮没有丝毫犹豫和排斥,伸出手握住了百里奚的手。
两人下了马车,甯婍姮一看,四周围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
凌宴见甯婍姮也下车,有些意外,可作为臣子他也不能去管这事,他与百里奚继续报道:“皇上,刺客一共四十七人,是支精编死士小队,其他人见逃不掉,全都选择自尽。臣想阻止,可来不及阻止。”
醉医仙也走了过来,先是看了甯婍姮一眼,再向百里奚道:“刺客所服的毒药是一种名为鸠珠的毒药,这毒药很普遍。大多训练死士的人,都会备有鸠珠。毒发快,立即暴毙,没有挽救的可能。”
“死士,四十七人。”百里奚虽是淡淡重复着,却是难掩怒意,“这四十七名死士,不过是探路人。在这四十七名死士的背后,还有多少死士?还是说,还有一支军队等着与朕开战?”
凌宴和醉医仙连忙跪下,“皇上息怒。”
百里奚扫一圈地上死尸,“起身吧,回宫再谈,这里清理干净。”
“诺。”
回到马车内,百里奚问甯婍姮,“可害怕?”
甯婍姮回道:“臣妾自小与家中押镖,也逢乱世时,刀光剑影,早已习惯。若不是臣妾的伯父在朝为官,臣妾跟后宫是八竿子挨不着边。”
百里奚往后靠了靠,一手执起月光杯,拇指摩挲着月光杯杯沿,“你与你家人感情极深。”
“臣妾只是很思念家人。”甯婍姮没说谎,她确实很想念弟弟甯孟邵。
“恩,你所吹奏的笛声,朕听得出来那思念之情。”
百里奚提到笛声,甯婍姮心底是打了个激灵的,她并非思念家人,而是思念心中良人。
不想百里奚有所怀疑,她说道:“皇上这是夸赞臣妾了。”
“算不上是夸赞,笛声确实美妙。”他初见她,也是被她的笛声所吸引,只是她不知。
马车走动,百里奚放下手中月光杯,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外头被处理的尸体。似是无意的感慨一句,“眨眼间就没四十七人,你认为朕是否如人所传言那般冷血残酷?”
甯婍姮知晓百里奚怎会简单问她这些,可她不能不回答。
她拢了拢斗篷,然后回道:“皇上,你想听臣妾说实话,还是想听恭维的话?”
“哦?”百里奚眉头一挑,将帘子放下,眸光落到甯婍姮身上,“恭维的话如何?”
“正如臣妾之前回答的,皇上乃百年难得一见的明君,秦国之荣耀,子民之福气。”
百里奚似笑非笑,眼神冷锐,“这话朕听多了,实话如何?”
“实话?”甯婍姮迎上他的眸光,“臣妾拙见,皇上可不能生气。”
“好,朕答应你不生气,你与朕说说。”
“臣妾认为君王者如何,也只有在死后才能算是明白。太多年少时贤明的明君,老来无所作为,放任奸臣当道。而亦有年少无作为,老来定江山者。”
百里奚黑眸幽沉,她的回答总是在他意料之外,“你的意思,是要朕死后再来问这个话?”
“皇上说笑了,臣妾只是表述自己所见。臣妾肤见謭识,不懂帝王之事。”
甯婍姮一句谦虚的话将自己推个干净,百里奚轻握她手,往往如她这般聪明又懂得点到为止的女子,历来不简单。
他心底又多了几分疑问,答案犹如云雾般飘忽不定,他无法就伸手去拨开,然后抓紧这云雾的背后。
“你已比其他人聪慧许多,你说朕是明君,可还有这么多人想要朕的命。”
“以前臣妾爹爹与臣妾说过一句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欲的地方就有杀戮,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百里奚沉默了片刻,“你爹爹说得对,人心叵测,岂能安心。”
甯婍姮不语,静静靠着百里奚,任由他轻握她手。她十分确定,自今夜后,百里奚对她又会多了一分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