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先生,我喜欢你!”藤原一搂着六道骸的脖子,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简直要把六道骸闪得移不开眼睛。
这么傻气,别说云雀了,连羽早川都看不上眼。
他扯下少年的手臂,脸带笑意,眼底一片冷意:“你喝醉了,好好醒醒酒。”
“我没喝醉!”藤原一有点儿不高兴,笑容逐渐收敛下去,似乎变回平时那个冷清的少年了,可眼神却不住往六道骸身上飞,被六道骸捉到,才微红着脸摸了下鼻子。
他光着脚丫踩在地板上,被深夜的凉气冻得冰冰凉凉,假装不在意地一点点凑近抱着双臂审视着他的深蓝发青年。一臂之隔,他伸出右手与六道骸十指相扣,掌心的温度相融,一瞬间让少年新奇地收紧手指。
他面无表情,眼睛却亮晶晶地看着六道骸,仿佛除了眼前这个人别的再无法入眼。那副样子就好像、好像真的喜欢上他了……
“骸先生,”藤原一重复着他的名字,“骸先生,我喜欢你。”怕眼前这个人不相信似的严肃地说道,“骸先生是意大利人,那……”他在自己贫乏的词库里搜索一番,六道骸已经无情地甩开他的双手,搭上门锁,他可没时间陪一个醉鬼玩什么过家家的把戏。
“喂,六道骸,TiAmo——”身后传来少年故作镇定的声音。
六道骸突然有些索然无味了,没去理会,缓缓转动门把手,把一个醉鬼的告白当成真的人才是傻瓜,谁知道他是真疯还是假傻。
衣摆却忽然被扯了扯,他不耐地回头看去,少年温柔地注视他,眼中是化不开的浓情蜜意,宛如龙炎般灼人。四方的窗户外是硕大的银月,老街的路灯闪烁着,暧昧了一室光景。
怎么可能?六道骸冷嗤,终于剥下那层虚伪的面具,露出底下冷漠的表情。
“你喜欢我?”六道骸反问,整个人隐藏在阴影中,深蓝色的长发仿佛黑夜。
藤原一似乎被他的直白弄得有些羞赧,左手背到身后抓着下摆,好像这样给予自己力量一样。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微微颤抖,却真挚地望着对方:“是的,我喜欢你!”
六道骸低笑几声,胸腔震动着抖落了肩膀的长发。
我可知道你一直疏离地和我保持着距离呢,清醒的时候不愿意接近我,现在就算是撒酒疯说喜欢我未免也太离奇了吧。藤原一,你这个样子真的让我很想毁掉你的信仰,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这么坚定,是不是还会喜欢我?
他拿起地上的橙汁,走近因为他的靠近而心跳加速的藤原一,手腕一翻,带着残余温度的果汁从他的头顶哗啦啦地流下。
“清醒一点。”六道骸冰凉的指尖拂过他湿透的额发,高傲冷漠地觑了他一眼,没有半分怜惜之意。他可以感受到指尖触碰的皮肤在微微颤抖,与其说恐惧,倒不如说是在悲伤。那个少年似乎哽咽了下,眼眶瞬间红了,湿润润的,盯着恶劣的异瞳青年,却一声不吭。
六道骸将空铁罐随手一扔,打开房门,屋内的少年似乎嗫喏了声什么,他没听清,摔门而去。寂静的书房里一室狼藉,只有一个直挺挺的人影巍然不动,冷硬如河底的暗礁。
……
闹钟“滴滴”地响,库洛姆按下开关,揉揉眼睛便起床了,刷牙洗脸后走出房门,心中一动,拧动书房的把手,“卡兹”一声,黑发少年伏在桌边沉沉地睡着,头发丝和脸上是橙色的污渍。
库洛姆一惊,连忙摇醒他。
藤原一做了一个橙子味的梦。梦里他被一只白色的猫头鹰叼着衣领在高空盘旋,时而俯冲,时而高速旋转,转得他晕乎乎醉醺醺。最后那只猫头鹰松开鸟喙,他从云端跌落,摔进一个巨大的橙汁罐子里,咕噜噜地吐着气泡,酸涩的气息迫不及待地涌进他的心脏。
他在水底使劲睁开眼睛,隔着橙色的水面映入眼帘的是库洛姆焦急的神情。
“库洛姆小姐,你……嗯?我怎么了?”他努力地回忆着,昨晚喝了一口果汁就不省人事了,对了!果汁里有酒味!
库洛姆伸出柔软温暖的手指将发丝里的水果粒拣出来,怜惜地皱着眉。
“小一,你这个样子要是让绘学姐和藤原前辈看到还不得心疼死。”
“库洛姆小姐也认识我的父母?”
“是……啊!未满二十岁不能喝酒!对不起,我忘了。”她后知后觉地拍了下脑袋,懊恼地咬着唇。
藤原一连忙摆摆手:“没关系!只不过,我明明记得我的酒量没那么差的啊。”后半句几乎是呢喃着说出口,梦里他可是能和枫之村里的大叔拼酒呢!
“小一,你说什么?”库洛姆疑惑地问道,“先不管这个,赶快去洗个热水澡,别着凉了。”她将黏在一起的刘海拨向两边,嘴里嗔怪道,“骸大人真是的,怎么也不把你送到房间里去呢?你看果汁都打翻了!”
“没关系的,我洗洗就好!”藤原一别扭地避开库洛姆的手。幸好昨天六道骸带他买了几套换洗衣服,当即便拿出一套跑进浴室。
库洛姆将散落在地上的图纸整理好放在书桌上,还贴心地用一本书压着,防止被风吹跑,一边用湿抹布将粘腻的地板清理一遍,一边嘟囔着六道骸的不是。忙完了才到厨房准备早餐,煎了几个荷包蛋,用锅铲翻面的时候背后忽然毫无预兆地响起问话。
“藤原一呢?”
库洛姆被吓了一跳,随即转过身气鼓鼓地举着锅铲埋怨道:“骸大人太过分了!小一还在长身体,怎么能把他扔在书房里不理呢?要是着凉了该怎么办?”
六道骸左耳进右耳出,看着紧锁的浴室门:“在洗澡?”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倒了一杯牛奶,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库洛姆见他不理自己,只能无奈地转回身做早餐。
库洛姆在厨房忙碌的背影让六道骸感觉很温暖。他可以在世界各地流浪,或者潜入任何一个人的梦境里,即使是去南极出任务,只要这个小公寓还在,心里就仿佛有了实处。他从来不惧怕任何追杀,这个小公寓好像让他变得更加无所畏惧,又好像让他有了致命弱点。
他久违地梦见年幼的时光了。冰冷的手术台,挖掉眼睛的恐惧,死亡的威胁,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还有一世又一世痛苦无望的轮回……有时候他真的觉得死去的人才是幸福的,至少不用被人当成牲畜一样圈养着。所有的痛苦都有期限,只要挺过去了,就轮到他来掌控痛苦。
六道骸承认,他厌恶着藤原一。
藤原一真实得像阳光下的冰块,干净剔透,没有任何污点,有时看着藤原一无知无惧、无喜无悲的眼睛,总会让他感觉十分挫败,好像所有阴暗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可世上哪有这样的人呢?贪婪、伪善才是人类的本性。
他试图为藤原一的人生添加几笔暗色,这场“诱惑”究竟是针对谁的,他还不得而知,只是后续卷入风暴中的两人,无论是谁失去平衡,他都将喜闻乐见。
那么,究竟会是谁先迷失航道呢?是孤高的、不为谁停留的浮云,还是坚毅的、始终保持本心的冰块?
六道骸身为旁观者,却没有预料到,最先入局的,总是布局的棋手。
……
藤原一带着一身热气走出浴室门就感觉到六道骸的视线直勾勾地钉在他身上,上上下下地确认自己没扣错纽扣,尴尬地问道:“骸先生,怎么了?”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思索着自己哪里又得罪这位先生了。
六道骸“唔”了一声:“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要……说什么?”藤原一小心翼翼地问道,猛地一鞠躬,“对不起骸先生,我不知道我的酒量那么浅,如果我昨晚撒酒疯了请原谅我!”
就这样?忘记了?
六道骸古怪地应了一声,没说什么,微笑的面具重新覆盖在脸上:“吃饭,吃完饭我们继续特训。”
饭桌上六道骸全程忽视藤原一,只和库洛姆聊一些日常,或者指导幻术上遇到的问题。
藤原一战战兢兢地吃完早餐,又被拎着去找克丽丝了。
他微妙地感觉六道骸的心情不太好,因为——
“骸先生!请开慢一点!”藤原一被迈巴赫风驰电挚般的速度吓得抓紧安全带,车内还回旋着蓝色多瑙河轻曼美妙的旋律,可六道骸完全没理会,用比平时快了不止一倍的速度飘移到克丽丝的服装店门前。
他忍住呕吐的欲/望,扶着墙壁平静了一会儿,才面有菜色、脚步虚浮地走了进去,还没等他和克丽丝打声招呼,又被塞了一件墨绿色制服。
克丽丝绿色的眼睛里闪着亮光,鼓励地微笑着,藤原一只感觉身处严冬般孤独寒冷。
趁着藤原一在更衣间的空当,克丽丝捧着心口一脸小女生梦幻的姿态:“喔!骸,如果他真的不是你的伴侣的话,我可不可以追他?我能够等他长大,不管他喜不喜欢我,就算是做他的情人我也愿意!”
六道骸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嘲笑道:“前提是你能够把眼角的鱼尾纹去掉。”
“天哪!骸,你的嘴巴怎么这么毒?我保证,如果你不改掉你这个臭毛病,永远都不会有人喜欢你的!”克丽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踩着十五厘米的高跟鞋摇曳生姿地走开了。
“谁说的?”六道骸望了一眼更衣间的方向,“昨晚可就有人和我告白来着。”
几米远的克丽丝耳尖地惊呼:“这不可能!”
“不过我拒绝了。”六道骸摊手,一脸无奈。
“那个人一定很喜欢你,才会和你告白。”克丽丝为那位勇士鼓起掌。
六道骸做作地耸了下肩膀:“我不清楚……不过他喝醉酒了……”
“哈!那肯定是昏了头!我就说嘛,哪有人会喜欢你呢!”克丽丝得意洋洋地叉着腰。
六道骸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克丽丝顿时怂了吧唧地收回脸上的笑容。
“也是,我也觉得他是昏了头,那个告白不作数的。”他十指交叉托着下巴,把一个醉鬼的“喜欢”当真才是傻瓜。
他当然不是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