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出他指尖的发带,他一怔,睁开眼,却没有焦点,阳光斑斓的落在他的眼睛里,隐隐约约看到她的身形轮廓,他看了许久,闭上眼,“御玺在崇德宫的桌上放着,我把江山还你。”他淡淡道。
“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没有还不还的,江山谁爱坐谁坐,不想要,就给别人吧。”林熹微跪坐在他身侧,抚上他的眉眼,轻声道。
他没有睁开眼,沉默了许久,薄唇微动,“你走吧。”
林熹微看着他,道:“你不要我和孩子了吗?”
他眉心微动,却不说话。
林熹微继续道:“四年前,你拿灵珠、江山、眼睛来娶我,除了拥有我,你一贫如洗,如今,为何……不要我了?”
他眼睛缓缓睁开,对上林熹微,眸中闪过一丝什么,却极快的掩下,林熹微看得仔细,心中一震,低了头,轻声道:“你……幽冥王,对你说了什么?”
他敛了眸,看不清眼底的流光,“什么?”
林熹微别过脸,终究没有胆量说出来,只是轻声道:“没什么……所以,你究竟是为何……不要我?”
他沉默半晌,唇角淡淡勾起,“我不爱你了。”
心头仿佛被利刃剜过一般疼痛,无法呼吸,甚至身体都在止不住的颤抖,她终是轻笑了一声,缓缓起身,低声道:“云墨,别开这样的玩笑,我会当真的。”
他闭上了眼,陷入长久的沉默。
她低眸望向他,轻声道:“是因为眼睛吗?”她希冀他说是。
但他还是沉默。
林熹微再度笑了笑,道:“云墨,你厌烦我吗?”
他眉心一皱,缓缓睁开眼,轻摇了摇头。
她蹲下身,握住他的手,垂眸淡淡道:“既如此,那让我陪着你吧,侍婢也好,佣人也罢,让我待在你身边,我已经离开过你一次,这次,除非死,否则,即便是你,也无法把我推开。”她轻声说着,眼泪一滴滴落下,缓缓枕于他手臂上,“你一个人,没有灵力,没有眼睛,我如何忍心……弃你不顾?”
她握紧了云墨的手,微微颤抖,唯恐他再度推开她,不停的退让道:“如果……你爱上了别的女人,身边有了别的依靠……”她泪如雨下,依旧压抑着哽咽,低声道:“不用你说,我自会离开,你放心,我不会死缠烂打,也不会求你让我留下,只要你过得比我好,我便知足……”
林熹微实在是难过到无法自持,埋首进他的胸膛,一边流泪,一边哽咽道:“若是……你嫌弃我脏,近身之事,我绝不碰。”
云墨一直闭着眼睛安默的听着,垂于一侧的手渐渐收紧,眼角透出点点潮红,直至有一滴清泪悄无声息且决绝的滑落入鬓发内,他抬手,玄色的广袖覆于眼脸,死寂一般的安默。
伤心欲绝的林熹微忽听到他低沉的声音淡淡响起,“我不缺侍婢和佣人……”
那一刻,她心中几乎凉透,崩溃的哭出声,他终究还是厌恶她了,连一个侍婢的身份都懒得给她……她早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府中缺一个女主人。”
他轻声道,右手缓缓抚上她的发,“留下来做我云府的女主人,整个府邸和我,都是你的,有两个孩子在,想必府中也不会太冷清。”
她怔住,攥紧了他的衣襟,眼泪怎么也止不住的落下,“云墨,云墨,云墨……”她除了一声声的唤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
林熹微缓缓抬头看他,却见他眼眸低垂,静静的看着自己,唇角微勾,道:“夫君眼睛不好,以后,就麻烦夫人做我的眼睛吧。”
他坐起了身,拂去她脸颊上的泪,道:“风有些冷了,扶夫君回房休息。”
“嗯。”林熹微如同一个犯了错的孩子,胡乱用袖子擦去眼睫上的泪花,低头小心扶他起身回房。
进了卧室,他朝她张开双臂,背后是他干净洁白的床铺,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让林熹微恍如回到了当年,上前为他更衣,取下腰间玉佩,松了玉带,解开他的衣襟……
林熹微忽然弯唇笑了一下,当年,她才十三岁,个子还未到他的胸膛,费了好大劲也够不到他衣襟的扣子,如今她已长至他颈前,如他所说,相吻的时候,他再也不必弯下腰了。
想及此,她偷偷抬眸望了他一眼,趁他不注意,忽然踮脚咬了他一口。
腰上猛地一紧,转瞬被他放到了床榻上,林熹微抿唇笑着看他,咫尺相对,他勾唇而笑,凤眸深邃,“夫人属狗吗?”他修长的指尖抚过她的唇,声音低哑道。
林熹微脸上竟起了些许红晕,低眸不敢看他,“属虎。”
他轻笑出声,低头吻她,手渐渐探入她衣襟内,林熹微心中有些忐忑,伸手抵在他胸膛,低声道:“云墨……我……”
他握住她的手,眼睫微垂,遮住了眼底的任何情绪,附于她耳鬓轻声道:“放心,夫君伤的是眼睛,不是那里,我们慢慢来……”
一番云雨后,两人耳鬓厮磨,絮絮低语,紧紧的抱在一起,林熹微实在是累了,枕着他的臂弯渐渐睡去,云墨看着她的睡颜,脸上的轻松笑意渐渐褪下,修长的指尖抚过她的额发,眸中沉淀着痛意,眼角微红,轻轻吻她的唇,“林熹微……”
园中的梧桐树,上官潇潇坐在枝桠上,面无表情,云墨走了出来,在石凳上坐下,道:“微卿呢?”
上官潇潇眼波微动,隐隐闪过一丝柔软,“在凤族,沦为父王的玩具,不管上哪儿都带着她。”
云墨没再说话,上官潇潇抬头望着远处的天,叹了口气,低声道:“没想到,有一天,我居然会帮着你骗她。”云墨眼帘垂下,没有说话。
上官潇潇闭上眼,倚着梧桐树,随口问道:“拿你的眼睛和灵珠,换来和她的恩爱,并且,只有十年,值得吗?”
云墨勾起唇角,漆黑的凤眸没有焦距,却因他这一笑,流光璀璨,“这一世只剩下十年,下一世,我要她永远待在我身边。”
上官潇潇眉心微动,望向云墨,却不忍告诉他,这已经是他们凡间历劫的最后一世,十年后,各回各界,恐怕……再难相见。想到他们艰难的爱情,上官潇潇望着虚妄的天,沉默许久,低声道:“那便要……与天为敌。”银白色的长发被风吹起,丹凤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结界重封,六道重返安宁,人间经过休整,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生机,只是那个传闻中暴戾血腥的皇帝和绝美善妒的皇后一家,丢下了江山,不知踪迹。
冰海凤凰岛,千年来人迹罕至,岛上却是一片姹紫嫣红、鸟语花香、生机勃勃,堪称世外桃源。
“父皇!母后!我们要在这里住下吗?”长好兴奋的跑在最前面,踩着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一不小心摔在了地上,随后跟来的无邪刚要扶她,她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利索的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跑,继续兴奋的大喊,“好漂亮!我以后要每天在这里跳舞!”长好在这片高台上旋身,无邪质疑,一脸迷茫,“你居然会跳舞?”
长好扭头瞪他,“我自创不可以啊?”
孩子们在前面玩耍,林熹微挽着云墨胳膊,十指相扣,正与上官潇潇说话,“当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也是在这里,那个时候,这里还是一座冰封的岛屿,草木不生,隔了四年,变化居然这么大。”林熹微笑道。
上官潇潇亦弯了唇角,回身俯瞰这一条汉白玉长阶,他们站在凤凰岛最高处,周围俱是缭绕的云雾,颇有种仙境的感觉,“这条长阶,叫连天阶,这里是凤凰岛最高的地方,叫四方台,还记得你掉进去的那口深潭吗?那是天河水,鸿毛不浮,因为这一口天河水贯穿整个凤凰岛,滋润万物,所以,这里也被称为仙岛,盛产仙草异兽,你们就在这里住下吧,虽然没有皇宫那么富丽堂皇,仆侍成群,但也幽静宽敞,适宜修养……”
林熹微笑着与云墨对视,又望向上官潇潇,“多谢了,你跟我们一起住吗?”
上官潇潇摇了摇头,“因为这段时间在人间闯了不少祸,父王便命我好好待在凤族,哪也不许去,放心好了,我会时常来这里看你们的。”她说着,又忽然笑了起来,看了一眼云墨,道:“若是嫌这里清冷,大可以多生几个孩子,热热闹闹的……”
虽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乍听此话,林熹微还是忍不住红了脸,尬尴的笑了笑,思量片刻,转眸望向云墨,挽住了他的臂弯,低声道:“我们家大事陛下做主……”
上官潇潇也忍不住仰面笑了起来,云墨虽然一直沉默着听这两个女人叙旧,但唇角也带着淡淡笑意,此时被拎出来,他唇畔的弧度加深,侧脸似是望向了不远处嬉闹的两个孩子,短暂的沉默后,道:“有阿好无邪便足矣,再多的话,我怕宠爱分不过来。”
上官潇潇望了一眼云墨,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唇畔带笑,“也好。”
林熹微想了想,也是,阿好醋性大,若再多几个孩子,这凤凰岛怕是不安生了,遂点了点头,又突然想起一件事,笑道:“我听云墨说,你和子淮的孩子起名叫微卿?何时抱来让我们看看?正巧这三个孩子年龄相仿,也能玩到一起。”
上官潇潇笑,刚要说话,便听到一声清澈悦耳的凤鸣自天边而来,众人转身望去,一只金色的小凤凰展翅飞来,长好和无邪忘记了嬉闹,仰面惊讶的看着,阳光打在凤羽上,金光璀璨,美丽至极。
她缓缓落地,凤爪刚一触地,便变成了一双小脚,随后金光变幻,化成一个三岁大的金衣小姑娘,皮肤凝白,双眸如同墨玉,清灵灵的,双唇红润,银发用金簪束着,气质清华。
“好漂亮的小姑娘!”林熹微顿时心生喜悦。
云墨望了一眼走过来的两个孩子,低声笑道:“小心被阿好听到。”
上官潇潇拉过微卿,问道:“你怎么来了?”
小姑娘眉心微蹙,不悦道:“爷爷非要我爬树给他看,我才不要弄脏我的衣服。”那嘟着嘴巴不悦的样子实在可爱,上官潇潇介绍道:“微卿,这是你伯母,那个是你伯父,快行礼问好。”
微卿倒是比长好懂礼仪,按照凤族的规矩,对长辈行礼,“晏微卿见过伯父、伯母……”林熹微笑着扶微卿起来,摸着她柔软的银发,温声道:“微卿真是又乖又漂亮,亲一下伯母好不好……”
长好果然不悦,拉着云墨的手苦大仇深的看着林熹微和晏微卿,微卿也不认生,搂住林熹微的脖子,嘟嘴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而后笑着松开,错开视线看到林熹微身后的云墨,一怔,脸上一红,转身拉住上官潇潇的手,指着云墨撒娇道:“母亲,等我长大了,让他当我夫君好不好?”
所有人都愣住了,而后长好紧紧抓着云墨的袖子,喊道:“你休想!父皇是我的!”林熹微扑哧一声笑了,转身看着一脸无奈的云墨,笑道:“我的情敌可真不少……”
上官潇潇纠结的看着固执的微卿,无奈道:“名草有主,你伯母已经先下手为强了,乖女儿,换一个吧。”
微卿不高兴,眉头蹙起,低头不语,林熹微灵光一闪,拉着微卿走到安静看戏的无邪跟前,哄慰道:“这个还没主呢,卿儿,先下手为强啊!”
无邪没听懂,茫然看着跟前鬼鬼祟祟的两个女人,微卿眨了眨眼睛,看着无邪那双灰紫色的眼睛,破涕为笑,“好吧!”走上前猛然勾住无邪的颈,踮着脚嘟嘴亲了一口无邪的小嘴,“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记得长大了要娶我为妻!”
她话音刚落,无邪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长好霸道的声音,“不行!这个也是我的!”她一只手拉着云墨,另一只手抓住无邪的后领,硬是把他拽过来。
无邪脸上浮起微红,却是微蹙了眉,甩开长好的手,目光无辜的望向笑个不停的林熹微,林熹微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笑道:“傻无邪,占了便宜还卖乖!”
云墨揽过她的腰,低声嗔道:“别教坏了孩子。”
上官潇潇面沉似水,上前拉过豪情壮志的微卿,训斥道:“小小年纪不学好,跟谁学的?”
“爷爷!爷爷说,喜欢哪个男人就亲他,愿不愿意都带走!”微卿理直气壮的说。
林熹微握住云墨的手,低声道:“你先躲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