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林熹微走了大半天的路,早已又饿又困,她来到一户人家门前,轻叩门扉,“谁呀?”里面有妇人不耐的声音。
林熹微忙道:“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旅行至此,想在贵地借住一宿——”
“有银子吗?”门打开,妇人挑着眼角,上下打量林熹微,“穿的这么奇怪,不会是妖精吧?”妇人嘀咕了一声。
林熹微一怔,低声道:“我身上没有银子。”
“砰——”门猛地关上,妇人尖锐刻薄的声音在里屋响起,“没银子还想讨便宜?当我这儿是难民营吗?”
林熹微看着紧闭的双门,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已经是第四家拒绝了她,她转身走了出去,抬头看远方灿烂的晚霞,仿佛她当年登基时穿的凤袍,璀璨夺目,一去不复返。
想起了往事,心里一时有些委屈难平,遂自嘲的笑了笑,拍了拍自己的脸,道:“林熹微,打起劲儿来,露宿街头算什么!但愿今晚别遇到妖怪。”
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她似乎一直都很倒霉,先是被当作妖精,差点用火烧死,遇到前任,遭受妖兽攻击,更有多次被一些莫名其妙的妖精调戏恶作剧,一脚踩到牛粪上都不算什么稀奇事,经历的多了,也就习惯了。
但她对周围环境感触最深的,莫过于百姓被妖魔精怪的欺凌,几乎每走过一个村镇,都有妖怪肆虐后的暴行残留,人们对异族的恐惧、仇恨,林熹微可是深有体会。
林熹微走到一堆麦秸垛前,顿住了脚步,蓬头垢面的乞丐抬头与她对视三秒后,端起破碗,缓缓起身给林熹微滕了个位置,林熹微苦笑一声,轻声道:“多谢,今晚叨饶了。”
她提着裙摆,有些尴尬的坐下,夜风寒凉,林熹微铺好了稻草后,从包里将所有的外套都拿了出来,准备晚上盖身上防寒,她扭头无意间看到两米外、盯着自己看的乞丐,身影佝偻,一只袖子空荡荡的,凌乱的头发下,隐约可见脸上狰狞的皮肉。
不知道他多大年龄,只是那只眼睛,隐约有些熟悉。
林熹微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外套,起身走到乞丐跟前,蹲下温声道:“我有两件外套,给你一件,晚上冷,你披着吧。”
乞丐仓惶的低下头,仿佛有意错开与林熹微对视,林熹微将外套塞到他怀中,起身回到自己的地盘,套上外套,抱着包包,她躺到稻草上闭目休息,累极的她,顾不得寒冷,缩成一团,刚隐约有了睡意,忽有一硬物砸到她额上。
“呀!”她低呼一声,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却见跟前一个发黑的馒头打着转儿。
林熹微拿着馒头迷茫的四顾,却见身侧只有那个乞丐,“这是你的吗?”林熹微递了过去,乞丐微微侧脸看了她一眼,伸手推了回去,林熹微有些疑惑,低头看了看馒头,貌似明白了一些,抬头展颜一笑,却又忍不住红了眼眶,自己竟也沦落到吃黑馒头的田地……
她低头拭去泪珠,抬头对乞丐笑道:“谢谢你,不过,我不饿。”
她坐过去,将馒头放进乞丐的破碗中,近距离下,她微笑着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却怔了一瞬,凌乱的长发下,那只眼睛,那眼神,似乎真的在哪里见过。
对方出神的看着林熹微,直到林熹微伸出手试图撩开他的乱发,他仓惶的别开脸,“别看……我太丑了……”
林熹微的手扑了空,却在听到他嘶哑不清的声音后,僵在了空中,她惊诧而怔然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蓦地掉下眼泪,脑海中再次映出青棠院的春景时节。
记忆中,布衣的少年有着清秀的半张脸,和恭谨小心的举止,声音轻淡如柳絮,身量单薄却安静勤劳的让人无法厌恶。
“因何赤脚而来?”
“鞋履污浊,恐脏了少爷的房间。”
“小人来之前,洗过手。”
“三少爷……我太丑了……莫要看了……”
“我本名便叫岁华,阴岁华,三少爷给我起的名字虽与我本名巧合,一字不差,但是我将永远记得三少爷给予这个名字的含义,一朝一岁,灿若春华。”
“岁华……你是岁华对不对?”林熹微泪眼模糊的看着他固执的别过脸,他身形僵住,沉默了许久,声音嘶哑道:“不,我不是,姑娘认错人了。”
林熹微伸手扣住他的下颌,伸手欲撩起他的发,却被他单手猛然推开。
“岁华!你不认识我了吗?”林熹微扑倒在地,对着岁华狼狈而仓惶逃离的背影哽咽喊道。“岁华!”
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黑夜中,林熹微心中悲痛无比,崩溃的伏在地上痛哭,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岁华,为何不认我?岁华,你没有死,为何不来找我?”
她泣不成声,阴兰信说的没错,她的确该死,当她安稳的坐拥江山,享尽人间富贵时,多少人因她死的死,伤的伤,受尽折磨……
枕着悲痛、和着泪水睡去,月光下,一袭青袍外罩白纱衣的男子缓步走了出来,他有着绝世的俊美和高贵的气质,深邃的眉眼却盛满苍凉。
洁白的鞋履踩过干燥沾满灰尘的稻草,蹲下身,温柔的摘去林熹微发间的杂屑,无声而小心的将冷得缩成一团的她拢进怀中,眼底有疼惜深情不甚流出。
远处的枝梢上,两道一高一矮的白影视线穿过层层障碍,落在了那两人身上,“掌门,”无邪看着脸上尚带泪痕的连城,轻声唤,“她为什么哭?”
赵修灵道:“因为她难过。”
无邪怔怔看着,安静了片刻,又问:“凉叔叔为什么亲她?”
“因为喜欢。”
无邪望向不远处的一抹安静的青影,道:“那他喜欢雪衣姑姑吗?”
“喜欢。”
感觉到唇上的温软,梦境中的林熹微流下眼泪,“云墨···”她无意识的握紧了凉玉的衣襟,神情委屈柔弱。
“她喜欢凉叔叔吗?”
“喜欢。”
“那——我父亲呢?”他仰面看赵修灵。
赵修灵低头摸了摸他的头,道:“那是爱,她深爱你的父亲。”
“爱和喜欢,有什么区别吗?”
赵修灵思索片刻,道:“可以喜欢很多人,但只能爱一人。”
无邪沉默着收回视线,重新望向那两人,问:“凉叔叔为什么流泪?他也难过吗?”
赵修灵缓缓叹了一声,道:“因为他求不得。”
安静的夜,月光洒在无邪灰紫色的眸中,波光碎碎,清澈宁人,他攥紧了赵修灵的袖摆,仰面小心翼翼道:“我可以爱她吗?”
赵修灵低头看这个年幼却极其敏感的孩子,他一汪紫眸仿佛希冀期盼着什么,小心翼翼,又带了些惶然,极让人心疼,赵修灵指尖抚过他的轮廓,淡漠的唇角轻勾,仿若青莲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