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前夜(1 / 1)

波诡云谲形势变,有心试探求一诺。

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总是宁静而安详。武帝九问即将迎娶萧氏女吉玉为后。萧氏一族又要出一位皇后了。

大雍王朝开国始,历代皇后皆出自萧家,历任帝王皆萧氏女所出。然,先帝子嗣稀薄,唯有独子九问,且生母早亡。是以,先帝痴迷修道以积荫子孙,亦甚宠独子九问,带在身边亲自教养。

九为最大阳数,代表极端的尊贵。大雍王朝历时三百多年,只有历代皇帝才可用于名讳中。先帝却为独子赐名九问,为亲弟赐名九玄,以示荣宠。

大雍王朝最尊贵的两个人,帝王九问和雍王九玄在相互扶持中走过五年,终于迎来了又一个转折点。

立政殿。

九问无聊的翻着这些折子。一摞是雍王批示过重大事宜的折子,剩下的都是恭贺自己大婚的,看着甚是闹心。

“王叔,我明日大婚。你怎么也不送份礼给我?”

雍王侧首挑眼,“嗯?还政于九问,可算得大礼?”

“我想要的不是这个。不过,大婚后就能亲政,少了诸多限制。日后的大雍在我手中,定会国富民强,繁荣昌盛。”九问信心满满。

“恩。九问聪慧,会是个好帝王的。”

“王叔,登基那日国师占卜,我得一。大雍历代帝王都知道新帝登基占卜是为测国运几年,我真的能维系大雍王朝吗?”

“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候王得一以为天下贞。九问,这是大雍朝野清明,国富民强的卦象。”雍王不知这番话有几分可性度,但他和先帝付出了如此之多,一定要给九问希望,给自己希望。

“嗯。国师请旨,待我大婚后他想回师门,拿着父皇遗旨,我便也允了,已经安排好人,明日礼毕便送他离开。王叔,你可怪我没有和你商量?”

“不会。九问做得甚好。九问要记得,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要你是大雍帝王一日,无论你做什么都是对得。”

“所以,我所处的位置最为关键。王叔放心,大雍一直都是秦氏大雍,如今是九问的大雍,不是随便个人就可以肖想的。”

“嗯。王叔知道九问明白。我们不动则已,动则一鸣惊人。如今的迁就蛰伏,定能换得日后的成功。”雍王轻撩了一眼九问,见其若有所思,加了一句,“所以,明日九问要依礼而行,不得闹脾气耍性子。”

“王叔多虑了,我也就跟你说说心里话而已。那是因为我信任王叔。”九问目光炯炯,凝视雍王,“王叔,我可信任的人便只有你了,我是可以相信你的,对吗?”

雍王回视着他,目光坚定,“是。无论何时何地,王叔都会是九问的王叔。”

她再一次觉得先帝是对的,这就是先帝选为帝王的孩子啊,知道利用国师制造舆论,知道控制保护国师,知道对自己最亲的王叔采用怀柔政策。他心中刺痛的同时,亦觉得欣慰。不枉先帝为了确保他即位,毒杀先皇后萧氏和其余几位萧氏女所出的皇子。先帝下葬时,所有未有所出的宫人皆殉葬,有所出的早被先帝毒杀。如今后宫中,除了未来的皇后,便只余一怀有遗腹子的宫女是个主子。既是如此,先帝留遗旨:生子,赐母白绫。

先帝是下定决心肃清朝野,诛尽萧氏,凡与萧家有牵扯的王爷一个不留。即便是颇为看重的雍王,也因其在民间寄养,八岁才回皇室,朝臣对其血统的质疑使其无缘帝位,所以雍王还活着。且九问需要一把刀,所以先帝一定会留给自已一手培养的帝王一把最快最好又容易掌握的刀。

从九问六岁起,先帝便经常准许雍王出入皇宫,先帝相信时日久了,雍王定会喜欢这个漂亮聪慧的孩子的,举国相托更是会把雍王磨成一把九问的心甘情愿的刀。但是,先帝却漏算了时日久了,九问对雍王也是会有感情的,甚至会有依恋。或许,先帝也比较矛盾,自己一手培养的两个孩子能够相互扶持最好,若不能,雍王的身世也是他自己的索命刀。

见九问错开眼神,她低头继续翻开奏折,盯着老半天都没翻一页。回神后,稍作调整,才拿起笔蘸了朱砂准备填几笔,发现自己好像没看清奏折写了什么,放下笔,复有翻了一遍奏折。

九问是移开了目光,却偷偷瞥着她,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很是无奈,“王叔?”

见她抬眸看过来,他有道:“王叔,可是身体不适?”总觉得这些年她身子偏弱,也不见长高些,现在自己都比他高出一个头了。

她索性撂笔起身,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恩。无碍,回去歇歇就好。重要的折子都处理好了,余下这些琐碎事务先缓一缓。九问今日也早些歇着,明日大婚礼节繁琐,将养些精神才是。”

望着王叔离去的背影,九问发了会儿呆,突然觉得好没意思,扔了手中的折子,也起身往东侧室寝殿走去。

出得殿门,才发现已近黄昏。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如他现在的心情般,晦暗不明。认识王叔已近十余年,她怎么总是清清淡淡、冷冷清清的。

一阵冷风迎面吹来,袖摆袍脚飞扬。王德江过来给他披了件斗篷。伸手扯出斗篷前的系带,挽了一下便停住,一手扯着转身回屋。

稍稍洗漱后,早早便歇下,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大婚亲政本是顺理成章的事,怎么老感觉是从王叔手里抢东西呢。并且,如父皇所言自己会是个好帝王的。父皇临终时也是这样说的,然后才给自己继位的圣旨,还有那个黑地盒子。盒子?

掀开锦被,坐起来打开暗格,趁黑摸出盒子,一阵摸索后,盒盖无声启开。黑锦缎面圣旨上搁着一只玉镯,莹莹润润泛着些许白光,镯子中心是一条颇为规整的红色细线,不似天然造就,但是这番巧夺天工也不似人间所有,一时好奇,拿在手中把玩。轻轻滑入腕间,倒也贴切。再使劲脱下,却怎么也不得法,试了几次无果,只得作罢。伸手合上盒子,放入暗格,继续侧身躺下。

一边摸索着镯子,一边继续想着王叔。王叔一派淡然,当是不介意我亲政,那也不介意我大婚。不介意我大婚这件事真闹心,他离开时好像叹气了。今天的话说重了吧,王叔是看着自己长大的。不,王叔他只长我六岁,我们是一块长大的,以后也会一起好好的。

父皇虽然把我带在身边教养,但是我能感到,他不是特别喜欢我。王叔却不一样。记得,初次见王叔时,自己还喊了他一声九玄姐姐呢。王叔虽然没有笑,但是温和的摸了我的发髻,王叔身上好像有淡淡的茶香味。对于男人而言,茶香味正好,只是王叔的长相是艳丽了些,况且那会儿王叔才十二三岁吧,自己认错也是可以原谅的。那时王叔也是今天一样看起来呆呆的,一点儿也没有大将军王的威风呢。

愈思愈不安,九问随手扯过一件斗篷,里门还是中衣,没加个正经袍子,也未将头发扎起,便急急往外走。惊的宫人赶紧过来伺候,却被他伸手止住,没有让人跟着。

秋水阁原不是独立的宫殿,因离立政殿近,先帝便常赐宠臣留宿。新帝薨后,朝中事物繁多,雍王便一直留宿于此,且现在后宫中也没有个女主子,便也没那么多避讳。

九问来到秋水阁,并没有想好要说什么,也未惊动宫人,在窗前站了会儿,见屋内没挑灯也没声响,寻思着王叔许是睡了。转身欲走,墨色的天空纷纷扬扬,竟是飘起了雪花,这是主不留客,雪留客吗,想到此,竟然噗的一声笑了。

听到身后的开窗声,九问回头却并未转身,还是一副准备走的样子,看见雍王还是着朝服,心中一酸,自己害王叔伤心了吧,常服都没换,也还没睡。落寞的转过头来,看到院中的梅枝上已经落了薄薄一层雪。

“宫人们也不知给你添件衣服吗?明日就要亲政完婚的人了,都不会照应自己的吗?”雍王站在窗内,轻轻软软的说着。

九问猛的一转身,几步跨至窗口,握住窗棂,左手的镯子与窗棂轻磕发出一声脆响,雍王低头盯着镯子寻思以前没见过九问戴镯子啊,为什么觉得这个镯子这么熟悉。

“王叔,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会原谅我的,对不对?”

等不到回答,紧紧盯着雍王的眼睛有些涩然,又一字一句的问了一遍“王叔,不管九问做什么你都会原谅我的,对不对?”

半晌,他都快要转身了,却见雍王抬头静静的望着他轻喃“是,不管九问做什么,王叔都会原谅九问的。”

雍王抚着窗棂看着:站在漫天飞扬的雪花中,九问笑的像个孩子一样纯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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