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多,穆容回来了。
桑榆躺在沙发上,面朝靠背。
她和阿喵商议后决定,既然穆容尚不知情,为了避免把事情变的复杂,阿喵建议桑榆隐藏阴阳眼的事情。
“你回来啦。”
阿喵先是习惯性地迎了上去,然后停在了穆容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对上穆容冰冷的目光,又后撤了半步。
穆容点了点头,环顾一周,餐厅已经收拾干净了,目光最终定格在了桑榆的背影上。
阿喵怯生生的看着穆容,本能驱使她靠近,理智又逼迫她止步,这种感觉抓心挠肝。
“你是什么时候跟过来的?”
“今天……我飘在街上,突然看到了你,你身上的散发出来的气场让我感觉很舒服,我就跟着你回家了。”
“你叫什么名字?”
“阿喵。”
“本名!”
“我忘记了。”
看到穆容蹙眉,阿喵慌忙解释道:“我没有说谎,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你看我的身体……”
阿喵本就已经极其不稳的灵体,先是被穆容房间的法阵撞过,又被穆容鬼差的身份吓了一次,此时身上已经出现了一些空白,犹如打了补丁,残破飘摇,随时都有可能消失。
穆容垂下了眸子,片刻后,缓缓说道:“你这种情况,不归我们地府管辖,不过若是你害过人,我有权力就地处置你。”
“没有……我从来没有害过人!”阿喵连连摆手,眼中却闪过一丝茫然。
穆容的目光犹如一把利剑,直插阿喵的胸膛,在灵魂出窍的状态下,她身上的冰冷气质毕现,阿喵害怕地别过了头,避开和穆容对视。
“你可愿意让我用逆境照一次吗?”穆容摊开了手掌,手心里飘着一方小小的镜片。
“这是什么?”
“这是从逆境台上取下的碎片,正所谓:‘逆境台前无好人,若是你害过人,无论你有没有记忆,都瞒不过逆境台。’”
穆容见阿喵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继续说道:“你考虑清楚,若是逆境台判定你有罪,我会就地处置你。”
桑榆将身体蜷缩在一块,紧紧地抓着被角,她虽然看不到身后的情况,可光是听着穆容这冰冷的声音,也能想象得出她脸上冷酷的神情。
此时桑榆恨不得立刻翻身而起,带阿喵离开这里,可就像阿喵说的:找回记忆谈何容易?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穆容也许是她最后的机会。
气氛陷入了僵滞,奇怪的是,穆容并没有出言催促,也没有强行对阿喵使用逆境,她依旧托着那方小小的镜片,安静的看着阿喵,等待着。
阿喵思索良久,她突然明白:穆容是在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
想通这里,感觉穆容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你照吧!”阿喵闭上了眼睛,向前迈了一步,将自己交给了穆容。
桑榆的身体随之绷紧,强自控制着呼吸保持平稳。
须臾之间,桑榆想了很多:若是逆境判定阿喵害过人,她该怎么办?
若是穆容要就地处置阿喵,她又应该怎么办?
心中的天平毫不犹豫的向阿喵倾斜,虽然做了决定,桑榆依旧有些担心:**凡胎的她,该怎样从一名阴差手中抢回一个脆弱的灵魂呢?
穆容将逆境举到阿喵面前,口中低吟梵音咒语,“嗡”的一声,镜片抖动,一股温和的金光将阿喵笼罩其中。
阿喵紧闭的双眼睁开了一道缝隙,这光芒暖融融的,好像阳光。
穆容的手一翻,逆境消失了。
“逆境判定你无罪。”
桑榆的身体软了下来,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渗出了细汗。
“你做什么?”
穆容的声音又起,桑榆竖起了耳朵,好想回头一探究竟,到底还是忍住了。
“人家白天的时候被你房间里的东西打到了,晚上又被你这样吓,灵体都破洞了,给人家补一补嘛。”
穆容冷着一张脸,她没想到阿喵竟然会直接扑到她的怀里来,而且做出了一个被“公主抱”的动作:紧紧的搂着自己的脖子,半身悬空。
虽然穆容此时直立不动,但做出这样的动作,对阿喵来说并不难。
“下去!”
“哎呀~别这么抠门行不行?你看看我,身上都破洞了,一松开我就会魂飞魄散了咋整?我不想消失,嘤嘤嘤,阴差大人,您就可怜可怜我吧!”
穆容低头看了一眼,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手一翻将一张黑色的符纸帖在了阿喵的脑门上,然后才强行分开了阿喵缠在她脖子上的手臂,将阿喵从自己的怀中推开。
“这是地府的定魂符,至少可以保你三日不灭,后天和我去扎纸铺。”
说完,穆容直径绕开了阿喵,穿墙回到房间去了。
阿喵顶着符纸,亦步亦趋的一直跟到门外,紧贴着墙壁,朝屋内喊道:“你给我贴了你的符,我以后可就是你的鬼了!你可不能不管我!”
穆容没有回答,阿喵还在聒噪,桑榆笑了起来。
阿喵飘到桑榆的面前,额头上顶着黑色的符纸,无声的手舞足蹈。
桑榆的笑容愈发灿烂,阿喵忍不住高高跃起,不过由于用力过猛,直接穿过天花板冲进了楼上的503,又从天花板上探下了一个头,对着桑榆做鬼脸。
桑榆枕着手臂,与阿喵对望,无声地笑着,之前的紧张和担忧一扫而空。
阿喵高兴地在客厅里飘来飘去,桑榆转头看向穆容紧闭的房门,不由感慨。
她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一个人,可以在短短的一天内,数次颠覆自己对她的印象。
一则“神奇”的广告,不遵常理的介绍方式,冷漠的眼神,冰冷的气质,却会主动帮人提箱子。
公事公办的态度,却会照顾房客的习俗和禁忌。
口口声声要让阿喵“灰飞烟灭”,可又会为她亲手贴上了续命的符纸。
“穆容……”
看着阿喵从未有过的欢快模样,桑榆忍不住低声念了一次穆容的名字,然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
翌日清晨,桑榆是被一阵淡淡的食物香气给唤醒的。
坐起身来,看到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热腾腾的早饭,桑榆伸了个懒腰,紧接着便看到了辣眼睛的一幕。
穆容正站在水池边上清洗炊具,薄薄的晨曦,从小小的气窗闯了进来,正好洒在她的脸上,映出淡淡的影。
桑榆呆住了,一阵手痒,穆容好似一尊完美的静物,光线投射的完美角度与穆容立体的五官,形成了一幅完美的光与影,若是有画笔在手,桑榆会毫不犹豫的记录此时的美好。
然而……
“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不该嗅的太~~~完~~~美!擦掉一切陪你睡~~~唉唉~~~”
在穆容的背后,挂着一个树袋熊一样的灵魂,阿喵整个人贴在穆容的身上,双手搂着穆容的脖子,两腿盘在穆容的腰间,额头上还贴着那张黑色的符纸,吸着穆容,一脸迷醉的唱着《香水有毒》。
穆容擦干手上的水,见桑榆已经醒了,正坐在沙发上,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似乎有些……嫌弃?
穆容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并没有什么不妥,便压下心中的狐疑,说道:“起来洗漱吧,吃了饭,我带你去家具城逛一圈,把你房间里必须的东西一次性都买回来。”
“好。”桑榆本想给穆容一个礼貌的微笑,最后只是抽了抽嘴角。
“我的一生最美好的场景,就是遇~见~你~,这边的观众朋友,你们在吗?!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好吗!?在人海茫茫中静静凝望着你,陌生~又~熟悉,啊~~~~啊~~~~!”
阿喵突然换了一首歌,一边唱一边还配合诗朗诵般的手势,比划了两颗心,一颗给了桑榆,一颗给了浑然不觉的穆容……
看到阿喵如此,桑榆整个人都不好了:东北这块黑土地莫非有什么神秘之处?阿喵在泗川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啊!
吃完了早饭,三人出门,阿喵至始至终都没有从穆容的身上下来……
来到家具市场,穆容问道:“你习惯睡单人床还是双人床?”
“单人床就好。”
“那我们上二楼。”
“好。”
桑榆和穆容正在挑选着,正对着她们的落地窗外,突然掠过一个黑影。
随着一声巨响,楼下传来了汽车的警报声和路人的尖叫声。
“有人跳楼了!”
“啥?”
穆容和桑榆被后面的人推着,来到了落地窗前。
在二人的正下方,一个女人趴在一辆黑色轿车上,鲜血迸了一地,车顶给砸了一个坑,警报不停的响着……
桑榆的脸色很难看,她看到一个穿着白色睡裙的女人,从跳楼女子的身上爬了起来……
“死了……”阿喵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