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宁九年。
夏。
五月下旬。
刘遂歌如今还没有正式被册封为皇后娘娘。可到底已经圣旨下来了,满宫上下人人都是想讨好了这位未来的女主人。
这一日。
刘王氏进宫来探望了女儿。
母女二人自然说些私房话。
在宫人送了茶水点心后,刘遂歌挥手,示意宫人们退下。
“娘。”
见到亲娘时,刘遂歌是高兴的。刘王氏更是眼泪婆娑,她道:“我儿总算是熬出头了。娘在宫外,也是为你祈福,愿菩萨保佑你,原佛主保佑你。”
说起来女儿将要被立为皇后之事。
刘王氏就是想到了女儿出生时,那个阳明道长的批语。一时间,刘王氏更是泪落了下来,她说道:“若你爹还在,瞧着你如今的出息,那应该多好啊……”
“还有三郎……”刘王氏一提到了儿子,就是沉默了下来。这真真是他心头一道伤。
刘遂歌握住了母亲刘王氏的手,说道:“娘,有女儿在呢。你莫担心,女儿会想法子,会差人寻了弟弟的。”
“唉……”刘王氏一声叹息,说道:“三郎这些年都没寻到,这许是上苍注定的。遂歌,娘如今就剩下你了。你定然要好好儿的……”
瞧着母亲握紧了她的手,刘遂歌颔首点头。
“娘,就像你讲的,女儿已经熬出头了。”刘遂歌笑道:“这天下间的女子,莫不要羡慕了女儿的。”
皇后之尊,母仪天下。
自然是万千闺阁女子羡慕的对象。
“对了,娘进宫来,是有一件事情要讲与你知道。”刘王氏这时候提了精神,讲述了她的来意。
“你若做了皇后娘娘的宝座,肯定需要一些宫外的人手帮衬。”刘王氏说到这儿时,眼神有些哀伤。
因为,刘王氏的娘家是琅琊王氏的旁系出生。早是没个存在了。
王氏一族的嫡支?
刘王氏是心存忌惮的。
“前些日子,淮南路的刘氏旁系子弟,有寻来了娘这儿的。”刘王氏讲道:“都是你的族兄弟,有三人。”
“一个是你五叔祖父家的之春。一个是你七叔祖父家的之秋,还有一个是已经出了五服外的之义。”
刘王氏说了寻来的刘氏一族旁系的身份。
刘之春、刘之秋、刘之义。这三个族兄弟,刘遂歌前两个微微有些印象,至于刘之义是真没什么印象的。
“想当年记了族谱上,你这一辈子的男儿,刘氏一族有一百来号的孩子。”刘王氏有些感伤,她说道:“如今就剩下这么三人了。”
“这世道……”最后,话到这儿,刘王氏到底没讲了下去。
刘遂歌忙说道:“娘,三位族兄弟暂时寄居在哪处?”
“暂时住在娘宅子的隔壁。那宅子是娘租赁下来,予他们三人一个栖身之地。”刘王氏拍拍女儿的手,说道:“到底他们出生于刘氏,与你系出一个祖宗。遂歌,你真要用个人手的话,他们三人能给你跑跑腿。”
“嗯,此事女儿心头有数儿。”刘遂歌应下了。
到底她懂得母亲刘王氏的好意。
皇后又如何?
那宫外有时候,还真是需要贴心人。
这时代里,再是贴心,还是自家人用着放心啊。到底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兴宁九年。
夏,六月。
在立后大典的这一天,建业城非常热闹。
摄政王司马铭自然出现在了勤政殿中。与文武百官一起,给帝后贺喜。
天子着十二华章的冕服,皇后着绣了凤纹的凤袍,一起并列于勤政殿的丹台之上,由得文武百官贺喜。
“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
兴宁帝执着皇后刘遂歌的手,二人皆是含了笑容于唇角。
大朝贺之后。
刘遂歌乘坐凤撵,回返了她的寝宫。这是位于皇宫中轴线上的皇后寝宫昭阳殿。在这里,她将接受了外命妇们的朝贺。
至于兴宁帝?
兴宁帝是准备留了摄政王饮酒。
“这等大喜的日子,皇叔,朕敬您。”兴宁帝端起酒盏,满面笑容的说道。
佩剑于身的摄政王端起酒盏,在兴宁帝的笑容之中,又将酒盏搁在了桌上。兴宁帝这时候依然是面带着对长辈的尊敬,说道:“皇叔,朕先饮甚。”
话落,兴宁帝先饮了杯中酒。
在场的众位文武大臣,瞧了一眼兴宁帝,又瞧了一眼摄政王。
不懂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摄政王的目光是深深的望了兴宁帝一眼后,端起了酒盏,在兴宁帝如春风般的笑容中,又是搁回了桌上。
文武大臣这时候已经瞧出来不对劲头了。毕竟,能在朝堂之上立足的,真没情商低能儿。那种没能力的,早被排挤掉。
“来,此盏酒,本王赏你。”
摄政王指了身旁侍候的宫人,面色严肃的说道。
侍候摄政王身旁给倒酒奉筷的宫人,是一个身着宫装的二十旬一等宫女。她容貌秀丽,身姿婀娜。
“诺。”
宫人有些迟疑,可在旁边守护的侍卫瞪视下,倒底不敢有什么异样的举动。唯有恭敬的接了那盏酒,饮了下去。
稍片刻后。
宫人口吐黑血,倒在了大殿之上。
“啊……”
勤政殿内,一片喧哗声起。
文武大臣们的脸色皆是变了。
这一盏酒原来要喝的主人是摄政王,如今摄政王未饮,代饮的宫人死了。在这皇后大典册封仪式后的宫宴之上,出现了人命官司。
这真是让在场的众人生出了莫名的不祥预感。
“来人,护驾。”
摄政王赫然起身,一声利喝。
护卫应诺,当场从怀中掏出了号角,咆咆的吹了起来。
稍片刻,整座勤政殿被众兵团团围了起来。一时间,肃杀之气,弥漫了整座皇宫。
兴宁帝在兵将围了勤政殿之时,脸色变得苍白起来。他望着摄政王起身,在护卫的拥促之下,从丹台的玉阶之下,一阶一阶的走了上来。
“皇叔……”
兴宁帝唤了一声。
摄政王目光冷然。
“圣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话,想与本王讲一讲?”停在了兴宁帝两步开外,摄政王左右两侧皆是亲卫守护。摄政王开口,吐了这等话。
那语气冷冽若冰。
兴宁帝讷讷无言,他似乎想狡辩什么,张嘴儿又是不知道应该如何讲?
彼时。
昭阳殿。
刘遂歌刚接受完了外命妇们的朝贺。
这可谓是她这一生最荣耀的时刻。刘遂歌心底里,带着激动与欣喜。
在外命妇朝贺结束后,皇宫后苑的宫宴,也是开始了。借着这点子时间,刘遂歌准备回了寝宫内,去专门的妆室,重新补一下妆容,以及换一身吉服。
之前的祭祀与大朝贺,那朝服是正冠。
这会儿,在举行了后苑的宫宴,倒是吉服穿戴着,总是轻省一点儿。
就是刘遂歌换了吉服,重新回了宫宴的昭阳殿的正殿之中时。她隐约听到了号角的声音?这怎么可能?
号角可是战场上的指挥信号。
“嬷嬷,可听到了什么异样的声音?”刘遂歌还是问了身边的掌事嬷嬷。
“奴婢愰乎里,听到了呜呜的声音。”掌事嬷嬷如实回道。
刘遂歌沉默了一下。
尔后,她道:“嬷嬷差人去提醒一下,今个儿宫中正是庆典,倒是注意一些。莫是打扰了圣上与朝中众位大人们的兴致。”
有刘遂歌此话。
掌事嬷嬷自然是应承了。
就是掌事嬷嬷刚刚吩咐了宫人去传话办事儿。才是回来复禀了刘遂歌时。有杀气腾腾的大队兵将来,一下子围了整个昭阳殿。
一时间。
外命妇们俱是花容失色。
那些兵卒,人人身上都带了血腥与杀气。哪是后宅的贵妇们,平日会接触到的?
这会儿,人人都感觉到了宫中出事儿了。而且,不是小事情,是天大的篓子。
“尔等何人,居然擅闯昭阳殿?”
“可知这里是皇后娘娘的寝宫,尔等居然敢惊了凤驾?”掌事嬷嬷是宫里的老人,这会儿,那是一出马,就是利声喝话。倒没弱了宫中老嬷嬷的风采。
兵卒之中,一个领头小首领出来。他一身的铠甲,八尺男儿。在此等地方,倒是显得份外的引人注目。
“臣禁卫军统领值事何琢,拜见皇后娘娘。”
“臣奉上命,调动麾下前来守卫昭阳殿。此乃上官授予的令牌。”小首领将令牌一展示后,就是挥手,对围了昭阳殿的兵卒,说道:“依令行事。”
“诺。”
众人齐喝。
此时,被晾了那儿,满面难堪的刘遂歌,只觉得天塌地陷。
刘遂歌已经从禁卫军的态度中,品出了一些真相来。她知道,朝堂之上,不,应该是勤政殿出事情了。
只是不知道究竟牵连多大的范围?
这一回,她这个还没当了一天的皇后娘娘,会不会落得万劫不复?
刘遂歌亦是不知道的。
“嬷嬷,扶本宫回寝殿。”
刘遂歌吩咐了一句,她挺直了腰杆儿,在掌事嬷嬷的随侍下,离开了昭阳殿的正殿。这时候,每踏出了一步,刘遂歌都是强自让她自己镇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