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洵赶回源州的时候,已是翌日清晨。金色的秋阳由天边升起,给这世间万物镀上了一层暖金。
柳洵回到源州之后,并没有立即回房休息,而是兴冲冲地奔到了月咏所居的殿中。当时月咏正端坐在偏殿的饭桌边用早膳,见他突然闯入,心内是又惊又喜,索性屏退了殿下伺候的下人,让他陪着一起用膳。
“等会儿用完了早饭你便回房歇着吧,瞧你这副模样,想必是事情都办妥了。”月咏见他一双凤眸布满了血丝,不由觉得心疼。
“能得殿下如此信赖,是臣的荣幸!”柳洵并不忙着用膳,而是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唇角噙着浓浓笑意。想当初在天朝的时候,扮成胡桃的月咏关心他仅仅是作戏;作为暗骑营使的她却是冷漠无情,从没给过他好脸色。而今的她却与往日大不相同,虽说她不似普通女子那般温柔似水,偶尔也能说上一两句嘘寒问暖的体贴话,让他觉得心里头很是熨贴。
月咏见他面上略带疲惫之色,一边为他夹菜一边忍不住嗔怪:“你还是少贫嘴,多吃菜,早些吃饭早些休息,这后头还有诸多事情等着你去安排。”
“臣多谢殿下关爱!”柳洵得了便宜,心中喜不自禁,瞧着眉眼柔和的月咏,一时竟是痴了。数日未曾见她,倒分外觉得想念,现下见着了,竟觉恍在梦中。
月咏被他灼灼的目光瞧得很不自然,面上也略微发烫,索性将碗碟往他面前推了推:“看什么看,能看出花来么?还不赶紧用饭!”
“嗯,倒是比花还好看!”柳洵笑说着,放下手中的玉箸握上了她的左手。
她的手纤细修长,因习武多年,指腹间长了薄茧子,手心却是滑腻柔软。
月咏胸腔的那颗心怦怦直跳,却是缩回了手:“你在外奔波劳累,用完饭赶紧休息去吧!”
柳洵却是不选,复又紧紧握上了她的手,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们好些天没见了,你就这么着急赶我走啊?”
“那你若是不累,等下便去把你书房中的公文处理妥当吧!”月咏由着他握住手,顺水推舟地说道。他走的这几日,想必是积压了不少公文未批。
柳洵可不愿才刚回来就埋首于一堆公文之中,于是乖乖地收回了手,专心地吃起了早饭。
月咏见他确是饿了,又命人上了他平素爱吃的点心。
对于她这难得的体贴举动,柳洵不由心生感激。其实他心内所求也不过如此。一方静地,一处房舍,一房娇妻,一两个儿女,此生足矣。若是父亲知晓他的追求,想必会气得头顶冒烟吧!
因柳洵早在锖城时便将一切打点妥帖,所以假冒的李丁率领群臣归降事宜进展得极为顺利。眼下失去数年的六座城池回到朝廷手中,一时让柳洵与月咏忙得连谈情说爱的时间都没有。
而今源州以北的六座城池皆无官员,一应事务打理皆是交由柳洵负责。虽说是有月咏帮衬,可不单是军务大事,还是城中琐事,就算是二人从清早忙到深夜,仍无法及时处置。
月咏下令由京中安排相应人选前来六城上任,就算是八百里加急的诏令,单是跑个一趟也需**天的时间。
身在京都的苏重幕接到了诏令,起先是愣了半晌。他哪料到柳洵他们这才用了不到四月的时间便让叛党乖乖投降,想想便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缓了好半天,他这才平定了震惊激越的情绪,安下心来字斟句酌地看着月咏亲手所书的诏令。
因先前云绰公主辅政时向来倚重苏重幕,因此便颇崇文抑武。所以当年弃武从文的年轻人尤多,短短数年时间,姜国文人数量居多,而习武的人也越来越少,从而造成了文官多余而武官不足的状况。所以这诏令中命苏重幕即刻选拔文官派往源州以北六城,对于他来说倒并不是件难事。
苏重幕觉得眼下最令他头痛的并非朝中政事,也非月咏所下的诏令,而是柳洵立下此等大功之后,这朝中的格式兴许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纵然月咏向他承诺这左相之位轻易不会易主,可他还是心存忧虑。
早先他便觉得柳洵与那位公主殿下二人私交甚笃,听宫里头传闻,这二人好似两情相悦,往后若真的结为连理,想来柳家早晚会爬到苏家的头上去。近日来他的父亲苏竞晖也屡次提醒他,让他对柳家多加防备,对那位公主殿下多上点心。听父亲的意思,他好似有高攀之意,不过苏重幕觉得,对于那位昌宁公主,他未必高攀得起。不过父亲既然生了这样的心思,便足以表明他对那位殿下心生惧意。想当年云绰公主挑选驸马的时候,他老人家可不曾动过任何心思。
一想到远在源州的月咏,苏重幕的心里头便涌上一股莫名的烦躁。自打懂事之日起,他一向顺风顺水,就算是面对文武双全的柳洵,他也不曾放在眼里。然而面对那位长于天朝市井的昌宁公主,他却要陪上十二分的小心。不过,就算他心里头不愿承认,却知晓他对那位公主生了景仰之心。她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为独特的女子,飒爽干练,容貌清丽,只是性子有些乖张,而且让人难以捉摸。
想当年,王宫之中颇有心机的云绰长公主在朝政之事上,对他可算是百依百顺,然而这位昌宁公主,却是让他吃了不少的闷亏。他更为曾料到,那二人截然不同的态度与方式对待他,他却偏偏对昌宁殿下动了情,这……这算是人们口中常说的逆来顺受吗?他可是身居高位、重权在握的左相!虽是如此作想,他却忍不住开始思索对付柳洵的法子,他绝不能让柳家占了先机,更不能让柳洵与那位殿下在一起。此举不单为情,也不仅是为了苏家,而是他绝不能输给了柳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