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下了整整,天蒙蒙亮的时候这才止住。顾长安心里惦记着王长女的事,几乎未眠。现下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自不敢有所怠慢,否则他哪对得起九泉之下的梅妃?他在木板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穿衣洗漱之后,便出了院门直奔陆天白的宅院去了。
路过朱雀大街的时候,为了谨慎起见,他特意绕到了餐点铺子用了早饭。随即他又左绕右拐,直到确定无人跟踪这才放心地行至了陆宅。到了门前,他并没有敲门,而是四处张望了一张,又绕到了后院柴门,脚尖轻点,瞬间跃入了院中。
他才刚落地,未等站稳脚,便见一身青衣的陆天白负手立在他面前。
“呃……下雪天的,陆兄这是在……在等我?”虽是寒风四起,顾长白仍觉面上发热,忙走上前朝他一揖,讪讪笑道。
“是啊,我早就算好了你要来,却未料你竟如此之早。”陆天白朝他戏谑一笑,做了个请的动作:“走吧,有什么事随我去书房去谈。清早不宜饮酒,所以我特意为你备了壶好茶。”
顾长安未料他能有这般待遇,暗自咂舌之余又觉得蹊跷,不由悄声道:“你这死老鬼不会是因我上次赢了你两局,今便下什么套子等我钻吧?”
“呵,你什么时候值得我费心思下套了?可别太高看了自己!”陆天白说完转身便走,脚踩在雪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顾长安随他到了书房之后,顿觉得房间暖意融融,低头瞧见窗边的竹桌旁摆着炭盆,上面架着红泥茶壶,嘟嘟地往外冒着热气儿。
陆天白利落地取出茶具,捏了些许上好的茶叶放入杯中,又用手巾裹了红泥茶壶的壶把倒水泡茶。他动作如行云流水,不一会儿整间书房便弥漫着淡淡的茶香。
吃饱喝足后的顾长安闻着淡雅清新的香气,便毫不客气地端起茶杯,吹了吹杯面上的热气,小心翼翼地抿了两口:“嗯,好茶!”
“这茶可是你嫂子亲制的,这泡茶的水也是今年初雪时存下的,倒是算你小子有口福!”陆天白泡好了茶,在窗边的竹椅上落了座。他瞧着坐在对面品茶的顾长安,开门见山地问:“你今日一早不请自来,又是有什么事?”
顾长安正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听他这么一问,便忙接口说道:“我今日前来,确实有事相求,想必陆兄也知道我是为何事而来。”
陆天白未料他如此滑头,直接将问题推了回来,这他接也不好,不接也不好。只见他低头抿了口茶,修长的手指轻叩着杯沿,轻扯唇角笑了笑。直到见顾长安朝他露出疑惑的表情,他这才开了口:“嗯,莫非是你寻不着那丫头,所以找我来了?”
“正是如此,还请陆兄帮忙引荐!”顾长安一听,忙连连称是,还抱拳向他一揖。
“呵,你倒是会占便宜。当年你把那么小的孩子托付给我们,现今我们把她拉扯成人,而你却突然来寻。这且不说,先前你只是想知其下落,并未说要与她相见,今却来请我引荐,到底是何缘由?”陆天白微微拧眉,说完将手中茶盏一放,面露不悦之色。
顾长安见状,忙要开口解释,却见陆天白朝他摆了摆手,抢先说道:“关于暗骑营,就算我不说,你也是知晓一些的。如今她身为暗骑营使,向来不以真面目示人,而且她既然入了营,就算是与外面断了关系。虽说不算出家,却也似出家人一般亲缘寡淡了。”
“那……也就是说我没法去见她了?”顾长安心存疑虑,想想面前这位老哥还能娶妻,现下也能安然出营,为何王长女不能?
“的手段与心思,别说文武百官,就连天下百姓都曾领教过,我想你也不会不了解吧?现今的暗骑营不再是以往的暗骑营了。”似乎出看出顾长安的疑虑,陆天白垂眼看着杯中打转的碧青茶叶说道。
“照你这么说,那我是连见都不能见她一面了?”
陆天白眯眼看着坐在对面的顾长安,现下他说出这样的话来,显然不是想见她一面这么简单。想到跟他绕了这么多圈子,现在也该进去正题了。只见他端起茶盏轻啜了两口,随即换作一副严肃的神情,说道:“老顾啊,咱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了,有什么话,你还不能跟我直说吗?你将孩子托付给我之后一消失就是近二十年,这些年来,你对那孩子不闻不问,现今突然找回来说要见她一面,你觉得你这样的做法,有谁能够接受?好,这些都先不说,我现在只想问一句,这孩子的身世,应该不像你当年说的那么简单吧?”
顾长安未料他会有如此直白一问,他怔了片刻,随即打起了哈哈:“嘿,老陆,你总不会认为是我的吧?”
“呵,就你这相貌,估计找个天仙也生不出这样水灵漂亮的女娃来!”陆天白朝天翻了个白眼,嗤之以鼻地讥讽道。
“就是嘛,这孩子确实不是出生于普通人家,说起来她也算出生富贵之家,谁知她尚未出生,家中便遭横祸,后来家中便只余她一人。我那位故友临终前,便托我把孩子带到安全之地,好生抚养。”
“罢了,既然你不说实话,那我也无从相助,喝完了这杯茶,你便请回吧!”陆天白见他厚着脸皮撒谎,索性将脸一板,放下茶盏起身便欲离开。
顾长安自然不愿在这节骨眼上出什么岔子,可他是断不能将王长女的事泄露出去,所以心中矛盾纠结,又见陆天白要走,便忙拽住了他的袍袖:“陆兄,能说的我都说了,你又何必如此小器?”
“那不能说的,你是不打算说了?”
“呃……陆兄,这……其实是前些日子这孩子的亲眷找了过来,非要瞧瞧这孩子,我也是受人之托,受人之托呐!”顾长安边说边拽住陆天白的袍袖就是不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