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轻狂不知处,
欲与世人事相争。
数年及至龄以中,
往事此看多笑谈。
……
肖?和齐泽辉在宣州城外告别了柯研,二人马不停蹄,转而继续向北不紧不慢的行进着。
旅程的开始,齐泽辉还老老实实的沿途行乞,肖?虽然不情不愿,却也只能乖乖地被他拉着一并跪下。
但是来往的行人又不是傻子,见到两个四肢健全的大小伙子来做乞丐,自然是不愿意理睬他们。
肖齐二人也是有苦说不出,只好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赶着路,以他们俩这副身体,沿街行乞的确是太尴尬了,也就是偶尔碰到一户人家发了善心给乞丐们派食,能多抢两个窝窝头。
后来他们想了个法子,拿了块破布竖了个杆儿,开始在路边表演起了手劈实木、胸口碎大石一类的杂耍。怎奈二人像是碰上了长庚星当道一般,做什么都不顺,往往是看的人多,给钱的人少。折腾大半个月,后来叫得最凶的齐泽辉也没兴趣继续了。
二人为了果腹,只好离了大路,往林子里钻。但不知是附近的猎户太多,还是他俩的运气实在太差,除了一些乌鸦麻雀,野鸡野兔愣是一只也没让他们给遇到。肖齐二人没了法子,只好吃一些野菜野果来填肚子。
这可熬苦了两个年轻人,齐泽辉馋酒,肖?馋肉。
怀里那五个被齐泽辉整日把玩,磨得发亮,却一直没有舍得花出去。路过那些飘着饭菜香气的地方,二人只能空咽口水。
就这样跌跌撞撞、风餐露宿的走了两个月,这才远远看到寿州的城池出现在了地平线上,当下决定进城歇歇脚。
这寿州比邻扬州,虽不如后者繁华,但也沾染了几分贵气,不少商贾富绅、文人雅客都游历于此。若能进城,不论是行乞还是卖艺,拿钱总要容易些。
此时的肖齐二人,皆是一副蓬头垢面、脸黄肌瘦的落魄模样,守城的官兵狐疑的拦下他们,幸亏齐泽辉一张嘴皮子开过光,谎称他俩遇了山贼走投无路,是来此处寻亲云云。好说歹说,才总算让官兵放他们进城去,却被再三恶狠狠的叮嘱要“长眼一些”。
二人心中虽然恼火,但怎奈如今“龙鳞决”风波刚刚平息不久,不宜生事,便只好忍气吞声,强笑着低声应和。
……
彩舫笙箫吹落日,画楼灯烛映残霞。
正是明月高悬之时,今天不知是何节日,城中四处张灯结彩,火树银花,热闹非凡。
两个衣衫褴褛、诚惶诚恐的青年,与这繁华的夜景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怎么样阿辉,还是找个地方讨食吃吗?”肖?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说道。
齐泽辉努努嘴,示意好友看看自己示意的方向。肖?扭头看去,只见一伙儿官差正气势汹汹的在驱赶道路两旁行乞的乞丐:
“起开起开!今天什么日子不知道吗?”
“快滚!别占着地方,滚回去!”
肖齐二人对视一眼,识趣的退到一边,等待这些官兵们离开。谁料这些官兵在即将路过二人时,却停了下来。
为首的官兵看向二人,蛮横的问道:“你们也是臭要饭的吧?还不快滚?等着老爷我带你们回衙门请吃牢饭吗?”
肖?挠挠头,还未回答,就见齐泽辉上前一步,笑道:“这位大哥您可别误会了,我俩可不是乞丐!”
那官兵眉毛一挑,骂道:“真当大爷我眼瞎吗?穿成这样不是乞丐是什么?”
齐泽辉陪笑道:“大哥您当真是误会了,我俩是刚做完工的老百姓,所以身上脏乱了点,绝对不会在此处停留的。”
官兵见齐泽辉从容不迫地回答,也是信了七分,但还是挥了挥拳头,威胁道:“快走快走,别给爷惹事啊!”
“是的是的,这就走,这就走!”齐泽辉笑了笑,当即拉着肖?转身就走。
瞧见那群官兵过了街角,不见了人影,二人这才敢停下脚步。肖?挠了挠头,说道:“看来只有摆个摊卖艺了。”
“这副模样可卖不了!”
肖齐二人来到城中的小河边,用手沾着水将头发面容稍微打扮了一下,这才寻了个比较热闹的地方,摆开架势准备好。
齐泽辉清了清嗓子,大声的吆喝了起来:“哎!瞧一瞧看一看了啊,中原上乘武功,武林宗师亲传弟子表演,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了喂——”
肖?显然也是习惯了这一套跑火车的说词,在一旁自顾自的摆开架势,有板有眼、虎虎生风的打起了拳。
他的拳脚功夫早就已经今非昔比,放在江湖上也算是个略有小成的新秀,自然吸引了不少的行人游客前来围观。
一个漂亮的后空翻和踢腿,赢得满堂喝彩。
齐泽辉见有这么多人围过来了,心中不禁大喜,看来今天的晚饭有着落了,但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继续吆喝着:
“各位看官,大哥大姐大叔大婶哎,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若是有想来试试拳脚摆个擂,也是可以的——”
围观的人们跃跃欲试,还未发话,就听见人群后传来几声洪亮粗犷的声音:“让开,让开!”
看客们不敢怠慢,纷纷往两侧走去,让出一条通道来。
几个短衫汉子一脸怒气的朝二人走了过来。
肖?停下了动作,眼皮子跳了跳,看来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谁允许你们在这儿摆摊卖艺的?”汉子们毫不客气,上来就咄咄逼人。
齐泽辉愣了愣,说道:“这沿街卖艺,还要谁允许吗?”
为首的汉子看了看齐泽辉,见他身材精瘦,一副土里土气的穷酸样,心中更加有恃无恐:
“小子,你新来的吧?懂不懂规矩?”
“什么规矩?”
那汉子冷笑,大手一挥,几名手下立马过去,将他们竖起来的杆子折了下来,摔成两段。
齐泽辉和肖?又惊又气:“你们做什么?”
“老子今儿个告诉你,”那汉子蛮横地道,“这几条街都是我铁牛帮的地盘,在这儿摆摊的,都得交钱,每个月两百文,听懂没?”
齐泽辉冷笑:“这沿街卖艺各凭本事吃饭,又不是开武馆开店铺,需要去拜码头——小爷看你们就是无理取闹!”
那汉子哼了一声,上前一步威胁道:“怎么?想来硬的?”
他看了看肖?,心道这二人或许有些本事,于是又大声道:“玩黑的,我铁牛帮上下百十号人;玩白的,那县衙老爷是我们帮主的亲舅舅——小子,你想怎么玩?”
“我操你——”齐泽辉不禁大怒,跳起来就要动手,吓得那汉子退了两步,好在肖?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了回来:
“不要惹事!”
齐泽辉低声怒道:“你别拉着我,我俩还怕他们这些不入流的杂碎?来多少打多少!”
肖?劝道:“忍一时之气吧,你难不成又想被追得满城跑?”
齐泽辉听闻此言,这才冷静下来,看了一眼那汉子,骂道:“不摆摊就不摆!小爷饿死也不拿钱养你们!走!”
说罢,二人推开人群,快步向另一侧走去。
“看什么?散了散了!”那汉子见二人悻悻离开,心中不禁更为得意,大声道:“不过是两条落水的狗罢了,还敢来这里装什么大爷,我呸!回家吃奶去吧!”
他骂完,转过身招呼着手下准备离开,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低沉刺啦的奇怪声音。
嗬——
汉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呸”的一声,脑门上“啪嗒”一凉,不知落了什么东西。
他伸手一摸,满手白里透黄的粘稠液体,味道十分不好。
“中了哈哈哈,板扎快跑!”
齐泽辉哈哈大笑,拉起肖?拔腿就跑。
十米之外一口浓痰精准命中人头,这种奇奇怪怪的主意,除了他还有谁能想得出来?
“干他娘的!追!给老子追!”大汉暴跳如雷,“老子要扒了他们的皮!”
几名铁牛帮的帮众大步流星的追赶过去,但肖齐二人又岂是寻常货色,不一会儿就跑的没影了。
……
“这下可好了,要饭不成,卖艺也不成,总不能不赶路就留在这里打工吧?”肖?蹲在路边,嘴里叼着一根狗尾草,连连叹气。
齐泽辉也叹了一声,转身看向一旁墙壁上贴着的通缉令,打发时间:
“翻江大盗……采花贼……啧啧,真没意思啊,板扎,你说要不我们抓这些小贼领赏金去?”
“做你的梦吧,”肖?咀嚼着草根,“你以为那些通缉犯都傻子一样大摇大摆的在街上晃悠,出门就能遇见啊?”
齐泽辉不可置否的耸了耸肩,目光上移,停留在墙壁上最显眼的地方——
赤面老魔的通缉令……
赏千金,封万户侯啊,啧啧……
齐泽辉歪着脑袋盯着看了许久,最后看了看身后的好友,伸出手将那画像撕了下来,揉成一团,扔到了草丛里。
随后他转过身,慢吞吞的走回去。
“阿辉,你说你不是有个令牌能够号召丐帮弟子吗?这寿州城这么大,丐帮的人肯定不少吧,让他们请我们吃个饭总不是什么难事吧?”肖?饿得发慌,脑海里也不经意间冒出一些歪点子。
齐泽辉走到前者身旁,无奈的道:“别想了,那令牌是万不得已时才能拿出来用的,要是让兄弟们知道我连饭都吃不饱,那我这个舵主的脸该往哪儿搁?”
“副舵主!”肖?毫不客气的提醒他。
“是是是,副舵主!”齐泽辉拍了好友的后脑勺一下,也蹲了下来。
但他很快就“嗖”一下站了起来:“他娘的!小爷我怎么忘了还有那个?”
肖?被他吓了一跳:“什么那个?”
齐泽辉转向他,表情变得神秘莫测:“板扎,你说,这送出去的东西,是不是就如同泼出去的水?”
肖?茫然的点了点头:“是啊,不然就不叫送,叫借了!”
“那就好!”齐泽辉二话不说,拉起肖?就走。
肖?一脸茫然:“又怎么了,去哪里?”
“别废话了,过来就是了!”
齐泽辉咧着嘴笑着,一缕长长的口水从他的嘴角滑落下来。
二人一路小跑,经过一番寻找后,径直走进了一家当铺内。
“阿辉,我们来这里干嘛?”肖?看着齐泽辉一脸兴奋的模样,有些不明所以。
“你看着就好,别说话,”齐泽辉得意洋洋地道,“很快就有钱拿了!”
高高的柜台上,当铺老板探出一个戴着厚叆叇的胖头颅,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们俩。
“老板,你们这里收东西吗?”齐泽辉毫不客气的凑上去,笑道。
当铺老板仔细打量着面前的两个年轻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还有一股淡淡的体臭,看样子不像是什么落魄的富贵人家,倒是和地痞流氓有几分相似,顿时心中萌生了几分打发他们的意思:
“这个嘛,小店确实是收些古玩字画、金银珠宝一类的东西,但也不是什么都收的……”
齐泽辉不像肖?那样呆愣,自然听出了这话里隐藏的意思,于是不耐烦的摆摆手:“别拿这一套唬我,小爷竟然敢来这里,自然是有好东西!”
当铺老板挑了挑眉毛,点了点头道:“那就,看看吧?”
齐泽辉当即将手探入怀中一阵摸索,然后将一块东西小心翼翼的拿了出来:“喏!就是这个!”
肖?不禁瞪大了眼,那不正是自己给他的那块阴鱼玉佩吗?
怪不得他一直神神秘秘的!
齐泽辉扭头看向他,笑道:“你可别心疼,自己说的,送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
肖?闻言,无奈的点了点头。
当铺老板眉头一跳,小心翼翼接过玉佩,摘下叆叇细细端详起来。
齐泽辉一直盯着老板的表情,却发现后者一直是那副平淡冷漠的脸色,不禁有些紧张和失望。但毕竟是买卖,输什么也不能输了气势,于是他敲了敲柜台,装作一副轻佻的模样说道:“老板,这可是好东西,您可别看走眼了!”
当铺老板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复杂,抬起头来看着他,淡漠的眸子让前者不禁有些慌乱。良久,他开口道:“东西还可以,材质也不错,小店可以收,客官你开个价吧?”
齐泽辉见有戏,心中大喜,但仍装作一副沉稳的模样:“我也不坑你,怎么的也得,一百两银子吧?”
老板看着他,缓缓道:“客官是外地人吧?”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令齐泽辉有些惊讶:“呃,是啊,怎么了?”
“在外奔波,多有不易,”当铺老板轻叹一声,“我也不忍心哄骗你,您刚刚说的价格,不对。”
“不,不对?”。
“嗯,不对,”老板的目光里透出一分祥和,“小店自作主张,给您翻三番,您看如何?”
“三……三百两?”齐泽辉脑袋嗡的一下,顿时往后踉跄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