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生碑内。
惊天狂暴的杀气仿佛怒吼的洪流,不断冲转在伊月周围,却并没有对他造成伤害。
而伊月的脑海中,再次出现了有些相似场景的回忆片段。
灭生碑前,又是那道可怕却莫名熟悉的身影,黑色长剑挂于腰侧,他仰头久久凝视。
手指轻轻抚摸石碑,旋即那道身影摇了摇头,似是轻声自喃说了什么。
那道身影在凝视石碑半响后,身体慢慢如墨水一般晕开在黑夜中,消失于虚无中。
回忆片段终止。
“他也来过吗……”伊月握住了腰侧灾厄,掌心传来一片冰凉。
灭生碑上密密麻麻刻着扭曲的文字,伊月不认真,但他却知道怎么“看”。
因为方法正和他修炼明王天照那本手抄日记的一样。
只不过这次,灭生碑上的文字变成了一个又一个舞动长剑的人影。
“那本日记主人就是借用灭生碑的方法记录的吧。”伊月对于眼前化为人影的字并没有认真去看,但这些挥舞长剑的人影却霸道清晰的印在了他脑海中,无论伊月看不看。
直到五十米高的灭生碑上最后一个文字“舞”完剑,伊月手才终于能自主从碑体上撤下。
之前完全被强制吸附。
伊月又想起那道身影轻抚石碑的场景。
“弱到连选择权都没有啊。”伊月自嘲笑笑,无奈摇头。
转身朝满脸骇然的灭怜雪走了过去。
灭怜雪心中震惊,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望着面带无奈笑容向自己走来的伊月。
灭生碑,莫说是实力只有寂纹境的伊月,就连自己都不敢触碰,她看过所有冒然触碰石碑的人,不分实力强弱,全都被狂暴的力量瞬间撕得四分五裂。
“发生了什么?”直到说话,灭怜雪才注意到因震惊而松脱的下颚没淑女的收回。
“没什么,我也没搞懂魔族为什么盯上它,也许是你师傅估计错了。”伊月没说实话,但那又怎样呢。
自持身份的灭怜雪自然没再追问。
二人冲天而起,消失在夜空。
伊月、灭怜雪离去不远处的黑暗中,跨出一道身影。神宫绝。
“果然是你,命运还真是捉弄人,没想十几年后,我竟然亲自把你又引了过来。”神宫绝若有所思的望着二人离去的方向。
黑夜深邃的眼中,满是疑惑和完美掩盖的恐惧。
十几年,突然有一个人无视神水天宫地位和实力,用最粗暴直接的方式突破幻阵,来到灭生碑前。
幻阵传出的波动,瞬间惊动了神水天宫的所有强者,但就在大家义愤填膺准备赶往事发地看看是哪个大胆狂子时,她们脑海中同时响起了神宫绝的声音。
“是我朋友,不必惊慌,大家不用赶往。”
当然不是神宫绝的朋友,因为那道行事从不考虑时局的身影,根本没有几个朋友。
但到了神宫绝这种高度,往往能见到或是听到更过不能被触怒的恐怖存在。
越接近世界的真相就会越发觉自己的渺小。
神宫绝不认得那道身影,但她能推测出他的来处。
太简单了。
这种纯粹到令空间震颤的毁灭力量,只能出自那行走于毁灭之光中的五道如同魔神一般的身影。
无论哪一道,冒然的结果都会让血扩散于夜中。
在真正的毁灭面前,神宫绝果断放弃了某种世人尊之为贵的东西——面子。
忍正是他们这种身处高位的人所必须被迫掌握的过人之处。
她当然可以热血豪迈的带着一众高手大喝一声。
“来着何人!”
之后呢?
再花百年,千年重建宫门?
自己都未必能从那份豪迈中活下来吧。
因为那道身影正散发着极具标志性的味道,万年亘古般浓郁不散的血腥味。
神宫绝望了一眼安静矗立的灭生碑,脚步后退,再次隐入了黑暗。
疑惑,但她不会去探究。
老虎就算忘了捕杀技巧,从头再来它依旧是虎。
何况是那个人……
伊月有些犹豫的站在一间孤独坐落于某一小山峰的房间前。
灭怜雪的房间。
“怎么,都是我未婚夫了还不敢进我的房间?”亮起灯光的房间里传出灭怜雪的声音。
“切!谁怕谁。”伊月一咬牙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他很奇怪,自己平时那么厚的脸皮,为何突然变薄了……
犹豫是因为称得上清简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并不宽敞的床,和一张古旧的老木桌子。
没有一丝女孩子闺房该有的气息。
“我并不怕冷。”伊月坐在桌子旁,言下之意可以睡在外面。
“不必了,全天下都知道我怀了孩子,不和男人睡怎么能符合我现在的名声。”灭怜雪平稳的语调充满了自嘲。
她清楚知道师傅为了自己承受了多少,所以过了最初的争执,当结局已血淋淋成型,她并不记恨师傅。
灭怜雪穿着衣服躺在床上,盖上被子,身侧故意留出了不大但却是一半床大小的位置。
伊月眼底露出了温暖的笑意,望着和衣而睡的灭怜雪,和衣那是灰暗人生的最后一道光。
伊月忽然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将那道光无限扩张,直到充满人生。
灯熄灭。
侧身而睡的灭怜雪后背传来了一阵稀疏声。
床微微下沉,一股来自人体的温暖隔绝了灭怜雪后背与屋里的潮凉。
“为什么杀了她们,你明明连我都能救。”黑暗中,灭怜雪紧紧握住被子的一角,后背陌生男子的气息,温暖却仍令她紧张,她毕竟不是一个骨子里放浪的女人。
“嫌麻烦。”伊月当然知道灭怜雪问的是那他亲手结束性命的四个女弟子。
灭怜雪已经开始熟悉伊月这种语调,那代表他正毫不掩饰的说谎。
“真相。”灭怜雪心中已有预感,伊月每次的掩盖都是将悲伤与自己隔绝,但却又做的那么漫不经心,他是在让自己选择。
“当血蛊与魔蚀以某种手段连接,它们就变成了一根绳子的两端,一端生,一端死。”伊月的声音带着命运无奈的残酷。
眼泪最终还是打湿了被角,灭怜雪无助的缩成了一团,伊月选择了自己,最后“多此一举”的杀,不过是为自己扫去良心的谴责。
黑夜中,灭怜雪肩膀轻微颤抖,就让自己再脆弱一会,就一会,天亮了,保证能变回那个强大冷漠的灭水脉首座。
灭怜雪仿佛一个无助的小女孩,双手紧紧抓住被子,就在一直流的眼泪中,进入了并不甜美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