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卫太傅比叶尚书年纪小不了几岁,平日最看不惯这老东西倚老卖老,如今竟然呵斥起他来了。别人敬重他年纪大了,说不好一句话给气死了,卫太傅可不怕。既然姓叶的老不死的想开了口指责自己,他也不当那怕事儿的人。
说实话能来陛下眼前这朝堂上议朝政的至少是五品,那个不是人精。皇帝陛下说的那个梦,指代已经很清楚了,两个太阳分别是太后和皇帝,至于那群不知道是鸡还是鸭的东西自然是指代他们这群大臣。皇帝陛下这是在示威,在告诉他们,爱卿们啊,你们见风使陀,当墙头草,朕不是不知道啊。但是皇帝陛下没说怎么处置,而胡乱凑了一个“然后他们都下蛋了”。这话就有猜头了,至于是继续下蛋,不是继续上工,还是被赶出朝堂,只怕皇帝也拿捏不大清楚吧。
自从皇帝登基以来,朝堂上除了少数几个是皇帝亲自提拔上来的,其他的基本上还是德宗时期的老臣工。这些人之所以能保全下来,大多数依赖于太后娘娘。就算皇帝想那他们开刀,想驱逐他们,确实需要思量一番。
这些大家心里都应该清楚,这位老不死的叶尚书也应该清楚。可他混蛋拎不清楚自己爬上来对抗皇帝也就罢了,干什么拉着他呢?
卫太傅与沐芝兰的祖父有交情,也是看着沐芝兰的父亲长大了,曾经在沐家也见过皇帝陛下的。皇帝陛下能继承大统,诚然有太后娘娘的功劳,但是他本人绝对不是个窝囊蛋才行啊。德宗时候,十多了皇子啊,几个还是文韬武略不输于人的,可是还是死了啊。活着才能去青山砍柴烧的。太后娘娘年纪大了,皇帝陛下还年轻,就算自己老不死了,可子孙后代还是有吧。
卫太傅跟叶尚书两人在朝堂上开始是唇枪舌箭以朝政论是非,后来直接上升到攻讦彼此的人品。两人越骂越激情,最后竟然用手中的持笏敲打起彼此的脑袋来。
皇帝陛下也不吭声,就那么一本正经地坐着,看着他们,眼瞅着两人脸上挂了彩,才让内侍把两人拉开。如此,皇帝陛下还不宣布退朝,竟然提议以武力来定要不要兴女户。
皇帝陛下的原话不大好说,大致意思是这样的:众位爱卿啊,你们讨论了这么多天呢,一直没把兴女户的事情跟论出个结果来。朕呢,今天看到两位大臣为了自己的脸面和尊严,斗得如此精彩,朕忽然觉得以武力论胜负也不见得是件坏事。朕呢也听你们说得耳朵都磨出茧子了。要想早点下朝,回家吃饭睡回笼觉再上工之类的话,那么就听朕的。现在各位分成三派,支持者左边站,反对者右边站,再议者中间站。站好了之后,三人一条线,再议者做仲裁,反对者和支持者对打,只打到剩下最后一人,论胜负。
皇帝陛下想得是很好,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样终究能分出个胜负来吧。可是大臣们也不都是吃干饭的。除了陆贤陆侍郎这位皇帝的铁杆支持者按照皇帝的话站在了左边,其他人都一派溜儿站到中间去了。
皇帝看了扶着额头大叹,众位爱卿真是朕的好臣工啊。不过这样也刚好,让支持者与再议者对打,那方赢就依那方的为准。
大臣们又不乐意了。这不明摆着还是再议吗?既然都上手了,干什么不一次解决掉。也不知道是哪位大臣先跑到皇帝指定的右边位置上去了。紧接着一溜烟的大臣也跑到反对那边去了。如此很快成了三方,分别是支持者依旧是陆贤一人,反对者众多,再议者三两。
皇帝看了之后,又说,这样不成啊。朕也是支持兴女户的,朕也得上手打啊。
皇帝撩着袖子就要下来,却被内侍和禁卫军统领陆状元给拦住了。陆状元替代皇帝,与陆贤一队,挑战众位反对者。
这么一弄呢,其他大臣又犹豫不决了,虽说没多少人见过陆状元动手打架,可是人家是实打实的将军,不是花钱买的军功,是浴血奋战得来的。以他的脑子指挥千军万马还真是可以的,但是嘛……
就在众位大臣还在犹豫之际,皇帝让内侍宣布,以沙漏的时间,打架对打,那方赢就以那方为准。
赶鸭子上架,那就打吧。
反对者这方互相看一下,决定用人海战术,将两人围起来群殴。
沐芝兰听说朝臣互殴的时候,已经是晚饭时分了。京城丰都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各种说法都有,不过结局只有一个,就是众位大臣被陆状元殴打成猪头了,连老不死的叶尚书都未能幸免。
如此以来,兴女户的风向立马就有所转动了,很多人都以为兴女户会是势在必行的。是个明白人一看就知道了,这纯粹是皇帝陛下耍无赖嘛。让武将打文臣,这……这标准标的圈套。
可是叶二舅却不那么认为,皇帝一向隐忍,这次怎么会如此明白地说出两个太阳的话,还让自己的心腹大臣动手打人,告诉那些鸡鸭不像的大臣们,“下蛋”是什么呢。当然他也不会跟一群妇孺说自己的看法。
晚饭后,沐芝兰陪沐思绮坐着喝茶,叶二舅考叶少文的功课,最近叶少卿的病情又反复了,一直在他房里呆着。
叶二舅考完叶少文的功课,对沐思绮道:“上次你说的郭先生,我找人打听过了,多在皇亲国戚之家走动,不大适合。他较为擅长诗词歌赋,文儿走仕途,学得更多是经济学问。”
所谓经济学问就是应试学问而已,要说应试心得,沐芝兰自认为不必这里的举人们要少。她前世就是应试教学下出来的高级翻译。一个不到三十岁,没有特殊背景的女人,能成为驻欧大使馆的一名翻译,她过关斩将的次数可以想象得到的。
沐思绮听闻叶二舅如此说,知道他关心叶少文的功课,也很高兴,忙问道:“那老爷有什么好的人选没?我毕竟是深居内宅,之前认识的那些高士只怕也与新朝不合。”
叶二舅沉吟片刻,道:“嗯,我有人选,不够要过上一段时间再说,如今朝堂也混乱着呢。”
“是谁?”沐思绮有些好奇,这叶二舅以前可不是个爱读书的人,会有什么厉害的文士呢?
“等人来了,你就知道了。”叶二舅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而是扔了一意外的炸弹,“卿儿的病时好时坏的,我打算把他送到白云城去。明日就起程,让王五护送。”
“……”
沐思绮、沐芝兰和叶少文三人互看一眼,没想到叶二舅突然做了这么个决定,之前可是一点儿征兆都没有的啊。
沐思绮不大放心地道:“去白云城做什么?卿儿还病着,大夫说要静养。”
叶二舅摸了摸胡须,皱了皱眉头,才道:“我找人打听过了,柳神医如今在白云城。听说给白云城城主治病呢,三五年功夫是走不开的。把卿儿送过去治病是一,另外也为其他事情做个防范。”
至于做什么防范,他没说,沐思绮大体明白,只是沐芝兰和叶少文一头雾水。不过作为小辈,长辈不说什么事情,他们也不好多插嘴问。
等叶二舅交代完了,沐思绮当即就遣人给叶少卿准备出行的东西,免得明日慌张。而后,她又把沐芝兰对寺庙的恐惧说给叶二舅听了。叶二舅想了一下道:“既然这样的话,那就等等看。我已经托人给公主府的大管家送了厚礼,希望能起到作用。”
得了叶二舅的话,沐芝兰微微松口气,却又觉得自己太任性了,为了自己的脾气,不知道会不会给叶家带来其他危难呢。
二月初七,马夫王五要护送叶少卿往白云城而去。为了送叶少卿,沐芝兰早早起床,出了垂花门,去看望叶少卿。比这元宵节前,叶少卿瘦了很多,脸色也很苍白,目光游移浮动,人看起来很萎靡不振。
送人出行,总是要送点出行礼的。沐芝兰针线功夫很差,自然没什么香囊之类的送,就想了一些笑话,写了下来,送叶少卿路上看。
叶少卿接到沐芝兰的礼物时,翻了翻,还以为她抄的经书呢。听说是笑话,迫不及待地翻了翻,他笑道:“妹妹心思真巧,路上正好可以解闷。”
“实在是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又不能让他们给你做吧,你就将就一二喽。”沐芝兰也有些不大好意思,而后有嘱咐道,“外面不必在家里,你多注意自己。好好恢复健康,不要太多忧思。对了,路上有什么好玩的事情,也记录一下啊。到时候咱们可以通信,我也算是能见见外面的风土人情了。”
她这话还没落下,叶少文进来了,忙附和道:“这话是正理。二弟你可以要记得啊。”
叶少卿接过叶少文送来的文房四宝,笑道:“大哥连这些都送来了,小弟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