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如沫叹了口气,她这病是典型的伤寒病。先前就说过,伤寒有六经传变的规律,病邪由阳经传阴经,由外入里,病情由轻转重。若人体正气不支,邪气亢盛时也可不经阳经而直接侵犯阴经,此称为直中三阴,其中以直中少阴为多。
而这位姑娘先前得的病正是伤寒直中少阴的少阴寒化症。这病看起来症状没有伤寒侵犯阳经的症状多,但却极危险。伤寒论中,就记载有少阴六死症。
而伤寒论只有在少阴病篇才讲到了死症的问题,其他篇章没有死症。可见少阴症肾阳衰微,正气虚衰,是多么严重而需要重视的病情。
甚至后世医家更是总结出了‘少阴病要急温,阳明要急下’的定律!少阴病是一个心肾阴阳俱衰而以肾阳虚衰为主的全身性正气衰弱的证候,这个病见到苗头就要积极的救治。如果等它少阴证的全部症状都出现了,人体的正气已经衰亡,再救治就困难的多。
“大娘,幸亏你心疼女儿,早点送来看病,不然再晚点,就难说了。”
葛如沫说完,便拿起毛笔蘸了墨。她这话可不是危言耸听,她以前身边就发生过。她楼下的一对夫妻孩子不舒服因没什么症状就没重视,等觉得不对时,再送到医院,人就没了。
此时医馆除了这对母女已经没什么病人了,于是陈省之和葛麻子两人都凑了上来。
“小葛大夫,这病人看着不对啊。”
那姑娘精神萎靡,已经趴在葛如沫的案桌上闭上了眼睛。
陈省之给她把了脉,葛麻子也默默上手试了下。
病人脸色赤红,身体发热。可仔细观察,她的嘴角发青,四肢厥冷。而且她的手有时还不自觉地放在腹部上,双眉蹙起,想来是有腹痛之症。这是极不正常的。
他的话,惹来葛麻子的侧目,心中不禁暗叹,跟在名师身边,果然能让人进步神速。以前陈省之的医术虽然高于他,可也没有现在这种精于观察见微知著的本事。如今可真是长本事了,其实不止他,医馆的另外两位大夫在医术上都或多或少有所进益。
“嗯,病人这是少阴寒化症,且已经到了阴盛格阳的地步了。”葛如沫一边写着方子一边说。
“阴盛格阳?”这几个字是葛麻子说的。
“嗯,其实这是一种寒热不两立的症状。当寒邪偏盛至极,壅闭于内时,就会迫使热往外走,浮越于外。表象看着是热,内里其实已经寒冷无比。”写完后,她将方子给阿南,示意那位大娘随他前去交钱再拿药。
而他们的谈话也在继续。
葛如沫方才的话很好理解,也形象。
“小葛大夫说的是真寒外有假热之症吧?”陈省之说道。
葛如沫点头。
“这——”葛麻子蹙着眉头,不解。这真真假假的都把老头子给绕晕过去了。
而陈省之也是有些摸到了点门道,但还是不得其法的感觉,话虽如此,可怎么判断呀。不由自主地,他把心底的疑问在说了出来。
“其实这个很好判断,里有真寒的表现有三方面:下利清谷是一个,手足厥逆是一个,脉微欲绝是一个,这些都是阳衰阴盛证的临床表现。”
两人闻言都很用心地记下这些话,或许有些他们还无法理解透彻,但记下来,慢慢地总会吃透的。
“所以说少阴病是个麻烦病,少阴阳虚最轻的是脉沉,阳气虚不能够温通四周,所以阳气闭在体内,所以最轻的是脉沉;其次是脉微细;再重的是脉微欲绝。最重的是脉沉伏不出,或者说脉不出,摸不到脉,这是阳气虚,鼓动无力的表现。”
“有医家说过,‘少温急温如救逆然,阳明急下如救焚然’,少阴病见到阳虚的苗头就要积极主动的及时地用温法,如同救溺水之人,慢不得。而后一句则非常形象地比喻阳明燥热内盛容易下灼肝肾之阴,轻泻阳明就像救火,要果断,要迅速,要超前。”
为引起他们的重视,葛如沫把话说得很细,就希望这世间能多添几位良医,能少一些因延误治疗而造成的悲剧。
“这么热的天,能得这病,也是反常了。”陈省之嘀咕。
近日很多来看病的,多是温热病,这么严重的伤寒还真挺少见的。
六淫邪气,即风、寒、暑、湿、燥、火六种外感病邪,有明显的季节性。原先的世界因为空调的原因,湿邪寒邪在夏季也颇为多见,这寒病湿病也变得不那么有季节性。
“还好,都是前几天那场大雨的原因。”他们这里靠山,昼夜温差挺大的,一场雨也会导致气温急骤降低。体质差点的人得病也不奇怪。
此时阿南领着那位大娘回来,手上还拿着刚才的方子,想来了交完钱了。
阿南把方子递给葛麻子让他去抓药,陈省之借着便利接过扫了一眼才递给他。
“病人的情况很危急,麻子叔你先去给她抓药,然后让阿南送到煎药房去。”葛如沫交待好了,对那大娘说道,“这位大娘——”
“小妇人夫家姓周,家就住在隔壁的周家坳。”
葛如沫意会,点了点头,“周大婶,你女儿的病情很严重,我建议你第一副药就在医馆服用了吧。”
“行行,她现在根本走不动路,回去还得耽搁时间耽误病情,先谢谢你啊。”周大婶满心的感谢,“我先去把煎药费给交了吧。”
“去吧,孩子在这丢不了。”
“小葛大夫,你刚才开的方子我看了,那药方和你先前在汝阴县衙给那侍女治病时提到的回阳救逆的基础方好像,那方子好像是叫四逆汤对吗只不过这次的方子姜附的用量更大。”陈省之把自己的疑惑提了出来。
“嗯,这方子叫通脉四逆汤。和之前用过的参附汤一样,是在四逆汤这个基础汤方上有所加减而成。”
“病人如今阴盛于里格阳于外,阴阳相阻隔,内里阴寒太盛,所以要破阴;阳气衰亡,所以要回阳。此方子加重附子和干姜的用量,意在破阴回阳,交通内外。以此平衡体内阴阳。”
陈省之点头,小五曾说过,他们治病,其实就是调和阴阳的过程,病人体内阴阳平衡了,病自然就好了。
当然,葛如沫没说的是,这是有前提的。若体内有痰湿水饮等物,病情严重的,自然得将之清除后再调和阴阳。若病情轻微,直接调和阴阳即可,人体自身也有一定的自我修复功能,只不过需要的过程比直接用药时间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