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出口以后云若就后悔了。
因为,车夫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身躯瘦弱不堪,脸上爬满了皱纹,除了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昭示着生气,云若便会把他当做风一吹便会倒的孤家老人了。
面对云若指责之语,他并未表现出厌恶,嘴角反而含着淡淡的和善的笑意,一脸的慈爱。
云若顿时就觉得有些对不住他,想到马车在她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的场景,心下顿时一阵唏嘘,他的车技想来是很好的,不然也不可能刹得如此即使,如此巧妙。让她受惊,却并不伤她。只是让她活生生的受着危险来临的恐惧茫然和无助。
这人的心思,不知是否真如她所想。
云若脸上的歉疚感并没有维持多久,便听到马车里传来一声欠扁的笑声,“老余,你也太大意了些,竟吓着了我的美人,爷好不容易说服美人陪我一同赏花,吓坏了可就没人陪我了。”
虽是责备的话语,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却听不出一点责备的意思。
云若听到这欠扁的声音,看到那双桃花眼,恨得咬牙切齿,他不过是个赶车的车夫,主子若不发话,他决计是不敢擅作主张的。这明明是他授意了的,他还装着若无其事的模样,着实可恨。
闻言,老余微微低下了头,恭敬的道:“主子说的是,是老奴大意了。”
云若明白遇上这个人,就是有理也会变成无理,没了与他一同赏花的兴致,亦不想看到他在这惺惺作态,轻轻的扫了他一眼,转身提步离开。
那人却突然疾步掀开了另一半车帘,熟练的跳下了马车,伸手挡到云若面前,笑脸迷人的道:“美人别生气,我这不是怕你见不到我会着急,才马不停蹄的赶来,一不小心吓着了你,是我的不对,我给你赔礼还不行嘛?”,来人一脸的歉疚,一双深邃好看的眸子不停的眨着,带着可怜兮兮之态。
云若顿了顿脚步,审视的望着他,带着指责的道:“马若再上前一分,我便已被踩踏成了一堆肉泥,这岂是你赔礼二字就能瞥得清的?”
就好像打了你一巴掌,再给你吃一颗糖一样,嘴里的那细微的甜,是远远也掩盖不住脸上的疼的。
并非她小气,而是他视人命如草芥的态度让她不喜,纵使他说他是把握好力度的,可若是万一出了意外呢,那她不就真的该去见阎王了。
那人愣了一下,拦着她的手僵在了半空,空气仿佛在此刻静止了一般,安静的只剩下云若带着一丝闷气的脚步声和风吹过她脸庞的呼啸声。
半响过后,那人突然转过身,上了马车,云若并未回头,仅仅是他走开时带起的那阵风,云若便知他未追上来。
然而,没走几步,耳边却传来一句带着怒气之语,让云若忍不住的驻足回头观望,“你吓走了我的美人,这可怎么办好呢?”
说完,竟真的拔了剑柄,明晃晃的的剑透着丝丝寒光,在明亮的月色映射下越发的显得寒气逼人。
老余却也不闪不躲,道:“是老奴失责,请主子责罚。”神色明显有些自责,背脊挺直的坐在那里,连眼也不闭,更别说躲闪了,眼看那剑就要刺穿他的喉咙。
电石火光之间,云若突然出了声,“你又何必为难一个年迈的车夫。”
那人眉眼也不抬一下,依旧指着他,“若非是他吓着了你,你也不会生着闷气就走了,他理应受到惩罚。”说话间竟带着明显的委屈。
云若反驳道:“若不是你授意,他又怎么可能这么做?何况我看他跟你的日子不短,你竟半分情面也不留么?没想到你是如此不明事理之人,算是我错看了你。”
也不晓得是哪句话触动了他,他竟真的丢了手中明晃晃的剑,一脸谄媚的跑了过来,满是讨好的语气,道:“美人没有看错,我哪会是那种人,我不过是吓唬吓唬他罢了,美人的气这下可解了?与我一道去赏花可好?”
云若不语,早在转身的那会,她的气就消了。他与她不过是萍水相逢,既无交集,又何必弄得自己不愉快呢,也就当今日出门不利,被人嘲弄了一番,也不过就是一念之间的事。
云若瞥了一眼安然的坐在车前的老翁,却见他也含笑慈祥的看着她,心下顿生起一丝不忍,他本就没多少年可活了,若如今就这般枉死,想来做鬼也不会放过她的吧。
云若收敛了心神,淡淡的道了声:“走吧。”
那人顿时欢呼雀跃了起来,快速上了马车,拿了张矮凳放到地上,又好意的伸出手想要扶她。
云若见此也并不推迟,当下提了裙摆,就着他的手,麻利的上了车。
随即他也跟着跳了上来,坐到云若身边,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云若环顾车内,确如想象般的大,想象般的奢华,车底是由上层的青石砌成,上头铺了成厚厚的毯子,踩上去软绵绵的,像在自个的床上一般。
里头放一张不大不小的桌子,上头放着一套紫砂壶具,摆着几盘可口的点心,云若似乎连里头的甜腻都闻的出来。
再往里是一张小榻,榻上铺了几层厚厚的锦缎,上覆以虎皮,质感柔软,十分的舒适。
最奢华的莫过于车壁上镶嵌的几十颗明珠,全都有两个拇指般大,明明是漆黑的夜晚,车内却如同白昼般明亮。
“奢侈至极。”
此番装饰物大多稀罕名贵,有些就是银两也不一定能买得到,他却一能挥霍至如此,果真不是穷人。
他脸上闪过漫不经心的笑意,也不反驳,侧躺在榻上,以手撑额,浑身散发着慵懒的气息。
突然嘴角微勾,眼眸半眯,凑近云若,极其暧昧的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语气中带着几分调笑,几分戏谑,几分认真……
云若自然知道他说的什么,但有些东西,远看着十分好,但真正要是你的了,反倒不一定受用了,就如这奢华,如这言笑晏晏的男子。
云若挪了挪身体,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并未正面的回答他,而是说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你不是我,又怎么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即使跟了你,我可能吃的是山珍海味,穿得是绫罗绸缎,享的是无尽恩宠,可那并非我想要的,得来有何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