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破败不堪,屋顶塌下一角,凹陷处落满竹叶,山风掠过,院子里卷起一阵悉悉,两扇房门吱呀响了几声,却是虚掩。
沈易皱了皱眉头,觉得刚才那阵山风阴冷异常,仿佛是什么东西进了那屋子里一般,这次自己轻装简行,幽碧剑也没带,战力凭空减了两成,虽不至于怯场,但第一次面对这等非人鬼物,还是有些忌惮。
“呼……”
沈易心知鬼物最善故弄玄虚,摄人心魄,当即呼出一口浊气,赶紧收敛心神,眼观鼻,鼻观心,丹田气海微微漾起,咬住舌尖,任由妖风怪响,无动无衷,抬脚便是一脚踏去。
林间风声更紧了一些,扑朔着遍地竹叶,之前还只在地上翻滚,此刻已然卷起尺高,发出哗哗哗的声响,朝沈易脚下一阵阵吹来。
以沈易现在炼气一层巅峰的境界,越发靠近这屋舍,竟也觉得浑身冰凉,虽然已经紧守精神,但毕竟毫无经验,阴风几吹之下,已然是不知不觉地踩出去了十余步,眼中虽然依旧清明,印堂处却是陡然染上了一层青黑,自己却毫无察觉。
而那屋舍的距离更是冥冥中像是缩短了一般,沈易只觉得浑浑一瞬,便已是到了门楣跟前,门栓脱落,伸手便可推开。
“公子……”
一个声音悠悠传来,此时林间山风乱窜,这声音却丝毫没有被吹乱,便是一声颤音,都清晰无比地传入沈易耳中,宛如就在身后呢喃一般。
“什么人!”
沈易浑身一缩,只觉得耳根一个机灵,丹田灵力瞬间暴涌向四肢百骸,印堂处黑光登时湮灭,沈易也清醒了过来,立刻做出反应。
袖中一道炎光符落下,扣在掌心,转身朝后面竹林警惕望去,但情况虚实不明,见身后空空荡荡,眼中精光只是一闪,便立马悉数敛回,假装四处环顾一番,喝道:“谁在说话?鬼鬼祟祟!”
而沈易这一个转身,本来近在咫尺的屋舍,顿时又出现在了三两丈外,诡异之极。
…………
“公子。”
“此地凶险,速速离去吧。”
迟了一会儿,那个声音才幽幽传来,似是有些焦急,虽极力控制,但依然可闻其中夹杂的一丝泣咽之声。
闻得这种声音,沈易心中更加确定此人定是鬼物无疑。
“姑娘,我乃是路过至此的行客,在此借宿一晚,不知有何凶险,姑娘可否出来明言。”沈易心中暗暗警惕,却是不动声色地说道,手中纸符攥紧,暗道若是那女鬼出现,必要先下手为强。
见沈易依旧四处张望,不肯离去,那声音也加重了几分,其中呜咽之声更浓,恼道:“公子为何如此固执,此地阴森异常,幽篁杂生,摆明是阴聚恶来之地,不信你抬头看看,可有半丝月光?还有这眼前屋舍,莫非不觉得骇人?”
说罢顿了一顿,似是给沈易时间好好观察一下,又似是故意营造一番,只见林间竹林顿时摇摆不休,挡住月华,几声狐狸叫起,阴森平添了三分。见沈易面带思索,这才又道:“小女子已经说得明白,这里是处凶地,若再不走,待到子夜,莫不可惜了一条性命。”
而沈易闻得这样一番言语,却是有些惊异,若说这女鬼便是那害人的妖邪,现在却是在提醒自己,方才武断所想,怕是有些误会。
但鬼物毕竟是鬼物,所谓鬼话连篇,沈易依旧没放松警惕,点了点头,坦言道:“姑娘说的不错,此地确实阴森异常,不过姑娘一介女流,为何又会在此逗留?在下承蒙好意,敢问一句,姑娘莫非便是那传说中的树精狐仙不成?”
“公子休要胡言!我……我才不是什么狐媚。”
沈易话音刚落,便闻女声羞恼道。比起之前,却是少了几分恐怖,多了一丝人性,似少女羞嗔般。
说罢似乎也察觉到有几分失礼,歇了一息,又缓缓道:“公子莫要取笑,实不相瞒,小女子确实非人,徘徊在此实有隐衷,公子不要害怕,虽然已是鬼身,但从未害人,见公子不知厉害,误入此处,特才冒险前来提醒。”
“原来如此。”沈易颔首思索了一下,问道:“那姑娘不知如何称呼?还有,此地因何凶险?听你只言,似乎这里另有他物?”
“公子何必问这么多,只需知道这里要人命就是。戍时已过,公子,已经来不及了,不能再与你细说,待会儿你看见一只萤虫,便跟着走就是,路上若有什么动静,切记千万莫要回头。”
戍时一过,阳气散尽,只听这话语刚落,背后小屋之中便是一声叹息声传来,沙哑干涩,宛如睡了数载方才醒来,吐呼出了一口尘土一般,渗人心肺。
“快走!”
见沈易还没动静,一颗石子径直从林间射了出来,打在沈易肩上,同时那个声音再低声催促了一声,一道萤火飘飘忽忽地闪烁着蓝光,几个呼吸便到沈易跟前,晃了一圈,便朝一个方向飞去,蓝光明灭,似在着急一般。
沈易犹豫了一下,心绪飞转,眼角一缩,打定主意,便赶紧掠身跟上,他想验证一下,这萤火,是不是真的会将自己带到安全的地方。若是,则证明那女鬼所言不虚。若不是,则更好办,得来全不费功夫,就算不是正主,那也是害人的恶鬼,正好得而诛之。
沈易离开屋舍周围后,只见其内叹息之声更重,一声大过一声,到了后来,更是呜咽起来,抽泣不已,夹杂着鬼物特有的哭声,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大,到了后来,直接便成了嚎啕大哭,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抽噎,凄惨到了极点。
沈易跟着萤火,只觉得四周一片漆黑,到处是竹林摇曳的沙沙响,听闻屋舍处的惨叫,此刻就是想回去,也找不到来路了。
而此时屋舍处,一道倩影正站在院落中央,青丝披散,白裙赤足,听着屋子里传来的凄厉哭喊,一双素手紧紧绞在一起,一张苍白的俏脸上,眼泪扑漱而下。
一道萤火,一个人影,区区百十步的竹林,却仿佛一直奔跑了顿饭功法这才堪堪走了出来,重新见到竹林外灯火通明的潘家镇时,沈易不知觉自己额头都是出了一层冷汗,胸口起伏不定。
看来女鬼所言是真,那小屋中的存在绝对不简单,若不是萤火带路,今日自己绝对走不出那片竹林。沈易擦了一把冷汗,心有余悸,暗道不愧是炼气四层的任务,不动用兵匣力量的前提下,这种程度的鬼物,自己一定是有多远躲多远。
见已经将沈易带出,那蓝色荧火虫身上闪烁了一下,便是要离开,重新钻回竹林中,不想刚刚振翅,便见一张大手忽然抓来,来不及躲避,登时被沈易一把捏在了手里。
“小东西,不要害怕,我只是想见你主人一见。”沈易笑道,回头朝竹林里看去,他相信,那个女鬼一定能听到。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那个声音又从背后幽幽传来,带着几丝无奈道:“公子,我来了。”
“呵呵,姑娘来了。”
沈易回头一笑,见身后空空荡荡,也不奇怪,拱手道:“适才多谢姑娘指路,之前冒犯,姑娘多多包涵。”
“公子不必感谢。”生意之中依然努力克制住那一丝鬼物特有的哭音,低声道:“公子切记,这竹林可莫要再来,离开潘家镇,随处找个地方歇上一宿,明日一早,赶紧上路吧。”
“多谢姑娘提醒,在下了然。”
沈易遥抱了一拳,对于这女鬼的一番好意,倒也是颇有好感,但自己身负任务,自然不能就此离开,潘家镇的诡异想来必然与那竹林屋舍有关,而这女鬼,既然徘徊在此地,自然会知晓一二,沈易之前便有定计,此番顺利出来,虽不会伤害与她,但说不得要好好说道说道。
“那若无别事的话,还请公子将我的萤虫还来。”见沈易说罢依旧抓着荧虫不放,女声硬着头皮道。
“哦,呵呵。”沈易回过神来,朝手上的萤虫看了一眼,顿时有了主意,脸上闪过一丝狡黠,说道:“姑娘莫急,在下这便放了。”
说罢手上一松,指间萤虫如蒙大赦,拼命鼓动四翅,赶紧向林间里飞去。
沈易见其飞向一朵竹丛后面,淡淡一笑,赶紧几步向前,一把从怀中掏出装有真灵水的瓶子,在手上掂了掂,看准方向,便是用力朝那丛矮竹扔去。
“啪!”
瓷瓶撞到竹节,砰然撞碎,瓶内真灵水登时四溅洒开,遇到阴魂鬼物,化作一阵青烟烧起,只闻一个女子连连惊叫,先是赤足,再是白裙,沈易袖袍一卷,带起一阵山风,烟雾散尽,一张依稀梨花带雨的俏脸也渐渐浮现出来。
与传说中的鬼物形象不同,此女面容颇为清秀,年纪约莫十六七岁,与沈易一般,一袭白裙裹身,肩腰素瘦,年纪尚小,还说不上姿色几分,但却别有一番婉约纤弱,看起来并无凶戾之相,被沈易一惊,竟然是跌坐在地上,两剪霜叶眉下,一双眸子如凝睇一般,盈着七分惊讶三分怯怕,见沈易走来,身体顿时往后面缩了缩,脸上还留着一丝惊慌,却佯装凶恶道。
“你……”
“你别过来……”
看着此女色厉内茬的模样,沈易不禁一笑,但此女如此年轻却是有些出乎意料,有道自古女子早亡,多是令人嗟叹,沈易眉宇间闪过一丝惋惜,脸上狡黠渐渐散去,蹲下身子,不由自主地轻轻将女子额前有些凌乱的发丝撩了撩,柔声问道。
“你……”
“你叫什么名字。”
“你……”
女子被沈易的动作吓了一颤,刚抬起头头来,便与沈易四目对视,堪堪一瞬,便赶紧垂下眉眼,撇过头去,看向了一旁的杂草笋桩。
隔了片刻,才呢喃了一声。
“我……”
“我叫陈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