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捕头的,对辖区比较出名的混混,都有印象,平日里犯点小事,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好些捕快,还悄悄拿这些人送的好处费,但犯了大案子,比如这一次,知县大人志在必得,那些捕快绝对会很有眼色的坚决执行上峰命令,把罪犯缉拿归案。
路灿赶紧写了公文,派商云虎送了过去,希望他能辅助那边的捕快,尽快抓到凶手。
何山是化名,原名叫单林,捕快过去,他家正在办丧事,文翰一脚,竟把他踢死了,其余几个凶手,昨天看到文翰被救,知道大事不好,现在四散逃跑,不知所踪。
商云虎只好押了单林的妻子单王氏和儿子单青,来到湖阳县过堂。
单王氏一个劲儿哭,说她什么也不知道,单青想了又想,说了好几个经常找单林的人。
路灿让商云虎把单青说的全都抓起来,一个一个细细审问,最后剩了一帮放高利贷的,还有个混混张三保。放高利贷的交代,单林前一阵赌博欠了他们不少债,最近忽然还了一半,并答应这两天还他们另一半。
“老爷,他说就这几天还我们钱,谁知前几天回到家,吐血不止,死了。”
路灿只好来审张三保,这家伙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个不停,说话骑马也追不上,撒谎撒得十分不靠谱,被路灿下令,打了一顿,这家伙还是不招。
张三保妻子死了,路灿命人把他十岁的儿子抓进了监牢,张三保不招,就要给他儿子上刑,这家伙才急了,问什么都说。
“有人出钱,要买钱文翰的命。”
“此人是谁?”
“小的不认识,一个黑脸膛、大胡子的汉子,说话却还文绉绉的,不知怎么知道的我,大老爷,我真的没做过打家劫舍的坏事。”
“少罗嗦,继续讲。”
“是,那人还带单林去相看了钱文翰的相貌,确认无误,才给了五十两银子做定金,说好事成,再给五十两。”
“一百两银子,你们就敢买人命……”
“老爷,老爷饶命,不干我事,我本来就不愿意干这有损阴德的事情,当时就拒绝了,是单林,我喝大了,给单林说了,他最近手气不好,欠了不少外债,急着还钱,没我事儿啊。”
“不动大刑,谅你不说实话,分明是你帮着找的单林,还敢狡辩。”
张三保见逃不脱,只好继续招供:“小的和江都事府的守门婆子有染,那人不知怎么知道的,拿这个相威胁,江府的夫人管家甚严,暴露了任妈妈肯定会没命,我没办法,又不想做坏事,便假借醉酒,给单林讲了,单林果然第二天就逼我帮他找到了那个人。”
“你如何找到那个人的?”
“是他来找我的,那几天,他三天两头的过来,后来找到了单林,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路灿问清身高长相,让人画了像,发出了海捕通告,把张三保判了服刑五年,收在监狱,案子暂时挂了起来。
不用问,那个黑脸大胡子的,相貌肯定做过手脚,真实的容颜,还不清楚,但此人细长眼睛,身材微胖,识字,爱充假斯文,说话喜欢掉书袋,口音不是明湖城的,也不算一无所获。
路灿让商云虎和他手下的几位能干的捕头,悄悄打听,希图能破了案子,回到家,也和文翰以及表侄女说过这些,他怀疑是他们惹下的仇人,追到明湖城来了。
文翰躺了一个月,才能够起身,他怎么也想不出省城里有谁和他过不去,竟然会要他的命。这段时间,路老夫人和李嫣然来看过他两回。
嫣然用绸巾遮住了大半的面容,但那双秋水一般的大眼,明澈澄净,还有那白皙的皮肤,可爱的美人尖,黑云一样的乌发,让文翰禁不住浮想联翩,认定自己的妻子必定是个少见的大美人,心都快融化了,对未婚妻的喜爱,更加深了一层,有才有貌,举止端方,得妻若此,夫复何求?文翰心中欢喜,连身上的伤都好得快了。
却说文瑾在家,先是发现前一年帮着卖水果的几个商贩,一个回信的都没有,而县城的大车店,也没人肯接她的生意,便知道是沈百万要困住她,逼她就范。
文瑾怎可能是这样容易低头的人?鲜果不好储存,那她还可以晒果干,做果酱,反正到了冬天,这些东西又值钱,又好卖,仅仅是回钱慢那么几个月而已。
这天,明山一脸喜庆地来敲门:“恭喜恭喜,贺喜贺喜?”
“何喜之有呀?”文瑾已经猜到了,只是不敢说出来。
“文翰中了,中举了,还是第七名呢。”
和范进一个名次,文瑾此刻也顾不得开玩笑,高兴地连声问:“我哥回来了?”
“没有,报子来了。”
“报子都来了,我哥如何没到家?”
明山一脸懵懂,显然不知道,文瑾坐不住了,赶紧托付了家事,让车夫王三套车,载着她和石榴回到山窝。
“你哥有信来,他和同学去了天云省游历,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韦氏在家盼星星盼月亮,没想到儿子竟然只顾玩儿,一点也不照顾母亲的心意,她脸上虽笑,眼里却有些哀怨。
文瑾觉得不对劲,万里长征,堂哥还没走完呢,一个举人,绝不可能使志向远大的文翰就此止步,何况乡试成绩不错,文翰为何要放弃呢?
“我哥不参加明年的会试了?”文瑾禁不住问出了声。
“信上没说。”韦氏的情绪,既有儿子中举的欢喜,又有对儿子的极度思念,亦喜亦忧,神色也很复杂。
文瑾在山窝,住了几天,没有新的消息过来,最后只好再回石卫村,督促着仆人,把熟了的猕猴桃,做成了果酱。
果酱比较好销售,尤其是糕饼店,来者不拒,文瑾不怕卖不出去,为了照顾小买主,文瑾还做了小罐子的,比拳头大不了多少,一罐五百文,比大罐卖得贵多了。枣木的塞子,用水煮了,盖在罐子上,然后用蜡密封,这样,便容易保存,半年也不会坏。
沈百万密切注视着钱文瑾的一举一动,但也不可能进到文瑾的院子里查看到底是怎样处理猕猴桃的,不过,想想也知道,不是晒干,就是做酱。
这让沈百万特别气愤,他恨猕猴桃为何熟了,会那么软,只需要把薄薄的皮儿揭掉,放进砂锅,然后加水搅拌,等成了糊状,加糖熬煮,开了便成了黏黏的酸酸甜甜的猕猴桃酱。今年文瑾才收几千斤,不愁销售不出去,再加上她还晒果干,双管齐下,就更不愁卖了。
“看你明年怎么办。”沈百万发狠。
下一年,文瑾开始挂果的猕猴桃树更多,今年挂果的,明年产量也会翻番,全部做酱,别说明湖城,加上附近的大城云城、宁城,都不一定能消化得了。
文瑾却一点也不担心,她就不信,沈百万一手还能遮住天了。
文翰又有信来,说是去了同窗的家里,要盘桓一阵才回来,韦成岚和文瑾合计了一下,都觉得文翰那边,肯定出了什么意外,可到底什么事儿,却是在猜不出来。
文瑾拿着文翰的信,直觉不对劲:“二伯,为何哥哥给你写信,要用馆阁体?”
“你哥自从准备考试,就一直用馆阁体的。”
“可我总觉得不对劲,这信……”文瑾说不下去。
韦成岚脸色骤变,钱先诚却还迟钝地问:“能有什么事儿?”
他就不想想,馆阁体是最容易模仿的笔迹,万一这字,不是文翰写的可怎么办?偏偏文翰以前字不好,他在这上面下的功夫最大,每次写信,都有进步,这一次的信,虽然比上一次的好,可谁也不能断定,是不是他写的。
文瑾把两封信放在一起,发现一摸一样的笔迹,当时都差点晕过去,每次文翰写信,字迹都有进步,可这一次却没有,显然是一个性格成熟的人的笔迹。
想到这里,文瑾的手都忍不住哆嗦,抖得信纸哗啦直响:她的堂哥,那么可爱的一位年轻人,不会出意外吧?韦成岚赶紧过来,安抚地拍拍文瑾的手:“一定不会有事的。”
文瑾抬眼看着韦成岚,这信到底谁写的?贼人是绝对不会有这么好心的,若是自己人,他的目的是什么?
“舅舅,咱俩去一趟省城吧。”
“好吧。”韦成岚压下心中的惊惧,也不敢给姐姐说实话,从山窝告辞,才和文瑾会合,两人带了换洗衣物以及足够的银两、干粮,文瑾还带了果酱、果干,去了省城。
沈百万的人,以为文瑾去那里找商家去了,特地给自己打交道的都说了一遍,不许经销猕猴桃产品,没想到,文瑾和韦成岚,直接去了朝旭和湖阳县县衙。
朝旭县县衙的书办,记录了文瑾的话,便让她等消息:“我们这里最近没有接到过十**岁书生的案子,你不若去湖阳县看看。
文瑾蔫蔫回到客栈,舅舅还没返回,只好勉强买了些吃食,填饱肚子,连打算去找客商,想要推销猕猴桃的心情都没有。
文翰和她,情同兄妹,他要是出事,文瑾哪里能受得了这个打击?
大约等了一个时辰,韦成岚回来了:“文瑾,找到文翰了。”
“哪里找到的?”文瑾简直有些不敢相信,明湖城说大不大,几十万人总是有的,人海茫茫,找人哪有那么容易?
忽然想到什么,文瑾的脸色都吓得苍白,可看到韦成岚一脸喜色,才不再惊惧,问道:“哥哥在哪里?”
“呵呵,你哥偶然去了未婚妻的姑奶奶家了。”
“还有这等奇遇?”
“他未婚妻姑奶奶的儿子,就是湖阳县的知县,我去一报官,立刻便被领到了后堂,见了知县大人,说好一会儿去他府上见你哥。”
“太好了舅舅。”文瑾简直欣喜若狂。
“走吧,退房,不见到你哥,知道他在这里的情形,咱们也难放心。”
“好!”文瑾走动起来,才发现全身是汗,她对家人的担心,远远超过了自己的估量,刚才,下意识的担忧,让她已经汗流浃背了。
“舅舅你稍等,文瑾换件衣服。”
文瑾要来一盆热水,关了门在房里擦洗一番,换了衣服,这才和韦成岚出门,雇了一辆轿车,去了城西。
路家没有住在县衙的后衙,他们在城里有个大宅子,文瑾一到,立刻就让人带了进去,路灿早就派人在侧门等着呢。
路老夫人比长兄小十多岁,当年就是长兄做主,嫁给同僚的儿子,李家人子嗣不旺,李老太爷儿子多病,孙子又有残疾,勉强考了个秀才,便不敢再往上走,只能在家守着田产,做个富家翁。路家却代代为官,路灿的父亲,去世时曾做到京兆尹,路老太爷过世,他得了恩荫,先在西部一个偏远小县做知县,吏部考评优异,换了两个地方,最后来到这里。路灿尽管读书成绩不是很好,仅仅有秀才功名,但却极会做人,无论上司和下属,都对他称赞有加,若不是功名不显,早就升上去了。
路灿见母亲的娘家侄孙女,女婿竟然是这样出挑的人才,不仅长相俊雅,还文才斐然,十八岁便中了举,更是特别高兴。他和普通人一样,越是自己没有的,越是稀罕,因此,把文翰当亲人一般对待。
路灿的大儿子路振邦刚十岁,路夫人视为眼珠子一般,自认儿子聪明灵秀,不是凡胎,文翰身体略好,路夫人就让他指导儿子读书。
文翰虽然手还不能写字,但听听小表弟背书,讲解几句,还是没有问题。路振邦见表姐夫比夫子讲解清楚多了,说话也是一套一套的,非常吸引人,立时崇拜得无以复加,在母亲跟前推崇备至,夸得天上少地下无,路夫人因而也对这位表妹夫在意几分,平日里的衣食住宿,吃喝穿戴,要求伺候的婆子小厮,务必尽心尽力,不许有丝毫怠慢。这虽然是外院的事情,但都要过当家主母的手续,路夫人的在意,让文翰在这里的日子,更是舒坦。
韦成岚和文瑾见到文翰,他的肩头,夹板已经去掉,但还是不敢随意乱动,走路时都多少有些不自在。
“哥哥你受伤了?”文瑾一眼就觉得不对劲。
文翰不准备瞒着,点头应是:“我到底得罪了谁,他要下如此狠手呢?”
“哥哥平日里都生活书院,你从那里想一想。”
文翰的脸色就是一白:“不会是沈平。他虽纨绔,却没这么心狠手辣。再说,沈家家教甚严,他敢做出这样的事情,别说官府,自己家都不允许他活下去了。”
“你给路大人说了没有?”
“说了,路大人派人调查过,沈平考完试,和书院同窗出游,几乎没有落单,再说,沈平眼睛圆大,身材瘦高,也和害我的大胡子相貌不符。还有一条,那个坏蛋在我没到明湖城的时候,便出现过,而沈平是和我一起到达的。”
沈家的家法甚严,除非沈平亲自出马,他的家奴觉没这胆子,文瑾也觉得文翰说的有道理,不是沈平,可,谁还想要文翰的命呢?
绞尽脑汁,文瑾和文翰也想不出来。
文瑾甚至想到是自己得罪了人,牵连到了哥哥,但也没想出来到底是谁。因为东社村的那个贼,现在在监狱呢,而沈百万,也绝不会用这种方法打击文瑾,人家只需要直接对文瑾动手就可以了。
见路家对文翰非常好,他的身体还需要休养,不宜行走,文瑾便留下自己带来的所有东西,和韦成岚准备返家。
路夫人是大家出身,自然一定要回礼,路灿便指挥管家送了过来。
“这怎么好意思?路大人,那些都是自家地里出产的,不值什么钱的,你给我这么重的回礼,岂不让文瑾没脸见人了?”
“自家产的?难怪今年没见到人卖那果子酱,你却能送过来,是个好东西,回家好好经营,肯定会有大前途的。”
文瑾忽然灵机一动:“路大人,你这里少不了会有商家来往,不若给我推荐一两个,我这果子酱,还没有人经销呢。”
“咦?去年不是有人卖吗?”
文瑾不愿多说,只好敷衍:“此一时彼一时呀。”
“好,好,我让管家帮你问问,先别走了。”
文瑾打包好的行礼,又放了起来,在路府又住了几天。
路家管家能力很强,给文瑾带来了好几个客商。因为早让人打过招呼,这些客商都有些吞吞吐吐的,不知道该如何和文瑾说。
但也有几个,想抱知县大人的粗腿,对文瑾十分巴结:“有人给我打过招呼,不许经销猕猴桃,他这是光屁股撵狼呢,胆大不要命,竟然敢跟路大人的亲戚过不去,公子你放心,货物只管运过来,我们包销。”文瑾和这几个果商,定下接货地点,以及价格,数量,这才和韦成岚高高兴兴返回了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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