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爷,我哪里能有一千两银子?虽然现在有点粮食吃,有点零花钱,可进项还真没那么多。”他哪有脸说出文瑾已经分家的话,再说,收药材也才挣了不到三百两银子,现在,钱家二房,连房子卖了,也凑不够一千两银子,除非连地一起卖。
黄乡吏根本不信,威胁利诱全套上,钱先诚根本不是对手……
文瑾这个时候,正和韦成岚卖了鱼,提着钱袋,走在省府明湖市的大街上。看到熙熙攘攘的人流,繁华的街道,她高兴不已:“舅舅,回头,把你那些鱼杀了,也运过来卖。”
韦成岚也特别高兴:“文瑾,还是你主意好,带上一包炒好的酸菜,咱的鱼就要比鱼市上的贵两文,这一项,我们就要多收几两银子呢。”
“是啊!”
“一两银子三百斤包谷,够一个人吃一年的,没想到,鱼一项,就能够几十个人吃饭了。”
文瑾看到韦成岚朴实的脸上,布满笑容,眼睛亮亮地眨巴着,知道他在盘算,家里的鸭子还有羊,能卖多少钱呢。
果然,韦成岚兴奋地给文瑾道:“我盘算了,过年前,能还你五十两银子。”
“舅舅,你们生活还没稳定下来,别急还钱,明年春,不再买羊了?你不是还想买几头牛犊养一养吗?那都是要钱的。”
“呵呵,好,文瑾,你的心意,舅舅记住了。”
回程时,文瑾和韦成岚拐弯去了怀津府。爬犁上,还有十几条鱼,以及一筐鸭蛋,一袋大米,这是送给入云书院的。
文翰早就接到了信,听书院守门的来禀报,立刻喜不自禁地往外走。
“喂,钱文瀚,你这是要做什么?”同窗沈平一把拉住他胳膊。
“家里有人来看我。”文翰耐心道。
“你家不是离这里挺远的吗?”沈平似乎挺关心的,其实,眼神里却满是鄙夷,正思索着,怎么把文翰挖苦一下呢。
这个沈平,是怀津府沙溪县的,祖父沈望云,曾是巨荣朝的内阁首辅,老人去世后,他们一家才从京城搬回老家。
虽然沈望云已经去世十多年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沈家不要说在怀津府,就是梁中省,依然很有影响力。
沈平父亲排行老三,虽然是庶出,可沈家嫡出的老大和老二,都在外为官,大伯家眷留在京城,二伯母跟着二伯赴任,家里只有他爹和刚成亲的小叔叔沈明熙,沈明熙还喜欢在外游历,因此,他记忆力,没有因为庶出而有压力。
沈平比文翰大几岁,是入云书院仅有的六个非廪生秀才,这里原本有二十一个秀才,今年秋天就有六个中举,沈平在家,给父母吹嘘自己是才子,今年第二次参加秋闱考试,事实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又一次名落孙山,让他又气又怒,在学堂,他总觉得背后被人指指点点,他不敢惹那些举子,只能欺负几个秀才,文翰年龄小,成绩也不好,正是他欺负的对象。
入云书院的三十多个举人,现在都离开书院去了京城,准备参加明年的会试,而几个年龄大了的秀才,平日里也不搭理他们这几个十来岁的孩子,沈平这段时间特别张狂,变本加厉欺负文翰,转嫁自己没有中举的羞辱烦恼。
沈平正想说点什么,折辱一下文翰,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咳嗽声:“咳咳!”
沈平回头一看,脸就阴了下来。
来人叫沈隽,是沈家一位姑娘的儿子,母亲早逝,前几年沈家四爷沈明熙给带了回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沈明熙在家,让外甥叫沈隽,跟着自己姓,沈隽竟然也没意见。
沈平悄悄在背后说沈隽的坏话:“这个笨蛋,六岁开蒙,到了十岁还没念过几本书,连论语都背不全。”
文翰和沈隽接触,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沈隽只是不喜欢四书五经这些应付考试的书籍,其他杂文,他却读得挺多,天文历史,甚至地理、农耕、水力工程,甚至像《天工开物》那样的制作技能书,他都读了不少。
沈平还说沈隽性子霸道、跋扈,四叔沈明熙年少有大才,只是因为性子直露,大伯才让他先管管家里的庶务,走过万里路,见过千万人再入官场。这样的人亲自督导沈隽学习,也给气得不轻,沈隽刚到沈家,屁股下面长刺了,根本坐不住,挨了不少的打。
还是二伯沈明澜赴京述职,途径怀津府,在家小住,他和沈隽长谈了一次,然后把人送到了入云书院,才算解放了沈明熙。
这个说辞,入云书院的同窗,都觉得沈平没有冤枉沈隽。入云书院的教学十分严谨,学生也学得非常刻苦。只有沈隽例外,他想听课就听课,不想听课,便跑出去游玩,就是这样一个浪荡子,偏偏今年第一次参加考试,竟然还捞了秀才功名,成绩比文翰都好得多,是个廪生。
巨荣朝的秀才分三级,成绩最好的称“禀生”,由公家按月发给粮食;其次称“增生”,不供给粮食,“禀生”和“增生”是有一定名额的;三是“附生”,仅仅是个身份,连参加举人考试的资格都没有。这等级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每年学官都会举行等级考试,会重新排序,若是成绩太差,还会被革除功名。
沈平还是考过秀才的第二年,才在学正的巡查考试中,拿到廪生的等级,他对沈隽一步到位,非常嫉妒,再加上入云书院的同窗,对沈隽吊儿郎当的纨绔行径十分不屑,很少有人搭理他,沈平的背后诋毁,才有市场。
沈隽也不当回事,依然我行我素。
文翰的文章,字里行间常常透露出“只读圣贤书,不关心民生疾苦,是学而无用,丢了读书人的本色。”他的观点,让主教他们的先生卢钊,十分不喜。沈隽却渐渐和文翰看对了眼。原来,他特别讨厌卢钊动不动便满口仁义,把名声看得比天大,甚至认为不惜粉身碎骨,也不能折了名声,因此卢钊来讲课,他便多数都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