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抓了几个偷鸡摸狗的小贼,邻居和亲戚都少不了受些牵累,他们趁机索要保金,刑房的几个人,每人都小有进账。钱先贵终于明白,良民也能找个法子下套,让他们受受苦出点血。夏天来了,麦子成熟,大多数劳力都去打短工挣钱糊口,山阳终于安定下来,刑房的人一时没了事儿,钱先贵的心,却扑腾起来了——捕头竟然破了一桩积年老案子,抓住了个惯偷,可这个惯偷的家里,却并没什么钱,也找不到赃物,贼人不赌也没其他毛病,没道理把钱都花了,可县太爷审了两次,还动刑了,也没有收获。所有衙门的人,都猜想这个惯偷把赃物藏了起来,把他的亲戚家都搜了,什么都没发现。时间很快就到了七月底,柳全汉都有些犹豫了,怀疑捕头弄错了,那些个旧案,不是这个贼做的。他最后一次动大刑,若贼还不招,他就要放弃了。
捕头打听到,贼特别爱小儿子,柳全汉把那九岁小孩弄到公堂,让贼看着,烧红了烙铁,老贼果然软了下来,承认了那些案子,却说赃物都花掉了,柳全汉不信,继续审问,贼老实交代说,在去年冬天,转移到了县东了。
农历的七月末,天气已经不是那么热浪灼人,稻田的颜色开始转黄,今年风调雨顺,山窝村西,一片丰收景象,全村的人都眼巴巴盯着地里,只等十来天,便开镰收割。
没人不感谢钱家,钱先诚赚足了脸面,每天出门进门,脸上都洋溢着抑制不住的笑容。
就在这天午时,村里来了几个差役找里正汪起,朱笔红票一亮,报出要拘捕的人名,把汪家人吓得脸色发白。
“老程,钱先诚绝对不可能窝赃的,他家的日子,可是我们眼看着一天天过起来的。”汪起拍胸脯保证说。
“汪哥,这个不是你我能做主的,钱先诚是清白还是窝主,由县太爷来断定,兄弟这一趟,是一定要把人带走的。”
汪起听了,知道多说无益,只得无可奈何把人带到了村西头。
钱家门前,站了一大片观看的人群,有人心里暗暗嘀咕:没想到这钱先诚是这么发家的。
还有人说什么也不相信,钱先诚会犯法,虽然他们不知道,差役来抓人,到底为什么。
衙役在家里里外外搜索了一遍,尤其是后院,让汪起带人,彻底扒开,却什么也没发现。最后,领头的老程给钱先诚说:“汪里正虽然一力担保你是清白的,可这事儿不是兄弟能拿主意的,你还是跟着走一回吧。”
钱先诚唬得脸色苍白,走路脚下都不稳了,被四个衙役推搡着,往县城而去。
韦氏昏倒在地,汪陈氏帮着搀扶到屋里。
文瑾上山了,午饭后才回到家,一听此事,心急如焚。
“文瑾,你别太着急,你汪叔已经去县衙帮着打听了。”汪陈氏安慰着,“你大伯好歹在衙门公干,不会不帮一把的。”
“汪婶,我大伯不是什么好人。”文瑾心想,说不定就是大伯搞的鬼,他不就是在刑房吗?
汪陈氏似乎猜到文瑾的心事,反驳道:“你二伯若是犯事,大伯也得跟着吃挂落,你放心,这个时候,他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汪叔若是先找我大伯,说不定还会坏事儿。”
汪大婶愣住了,想起男人和公公说的话,便换了说辞:“你汪大爷和汪叔一起去县城了,他们还认识别的人,不会依靠你大伯的。”
“我也想去县城。”文瑾在别人眼里,还是个孩子,韦氏还躺在炕上起不来呢,她也不敢就这么走了,只能先和大人商量。
“文瑾,你还是先等大爷他们传回信息再说吧,你去能找谁呢?”
文瑾也犯了难。
韦氏躺在炕上默默流泪,午饭都吃不下去,看到文瑾,只是哭,文瑾无奈,只好温言劝慰:“二伯母,肯定是有人捣鬼,贼是县西的人,怎么会知道二伯呢?还说赃物藏在育秧床里,这是来过家里的人才能说出来的。二伯就没有带过外人来的。”
“可贼人一口咬定,你二伯如何辩驳得清?”
“二伯母,我想去看看,跟二伯上公堂,为他辩护。”
“你怎么行?你还小啊。”
“二伯母,你要相信我。”
韦氏泪流不止,她哪里敢让侄子去赴险境?
忽然,外面传来“嘡嘡嘡”的铜锣声,夹杂着人群纷乱的叫嚷:“报——,钱秀才讳名文瑾,院试高中!”
沙窝村几十年都没出过一个秀才了,听到叫嚷,村里人都惊讶地跑出来。
钱家这叫什么事儿?福祸相连,把人都砸晕了。
文瑾懵懵地走到门口,看见一群人拥着钱文瀚走过来。
汪陈氏扶着脸色苍白,双眼如烂桃的韦氏来到门口,震惊地嘴里都能塞进鸡蛋,她俩都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些。
文瑾当机立断,拿出一吊钱给隔壁的魏荣和:“大叔,帮我二伯母在家接待报子,这是赏钱,我和哥哥立刻去城里见知县大人。”
秀才见官不跪,魏荣和也知道这个,便催促道:“放心交给大叔,你俩快去。”
文翰还糊涂着呢,就被文瑾拽着,上了驴车,报子都莫名其妙,但被村人热情涌入钱家院子,韦氏打起精神,拿出吃喝招待,报子也不追问了。
路上,文翰听了文瑾的话,惊得呆了还几分钟才清醒:“是不是大伯搞鬼?”竟然和文瑾想在一处。
不知道在哪里走岔了路,一路竟然也没追上钱先诚他们,到了县城,天色已经黑尽,两人在县衙前街找了家客栈,交钱把驴车先托付了,文翰则借了笔墨纸砚,简单写了个辩书,和文瑾急匆匆去了县衙的角门递了帖子,求见县太爷。门子接了文瑾给的好处费,才一副好心的告诉他们:“老爷已经歇了,不见外客,你俩明天早上来吧。”文瑾和文翰愣了一下:“明天大早,老爷不是要升堂?我们几时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