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松年赶紧摇手反对:“别呀,等有了好看鞋子,你卖了挣钱,我再拿钱吧。”虽然残疾,但他心灵并没有愚昧,自然看出文瑾在帮他。
文瑾把来松年最后做好的五双鞋子,交给了王继善,看他能不能找到代销的商户。王继善人很热情,让文瑾在家等消息:“成不成的,我都会说一声的。小秀才也是一片好心,我王继善这点人情还是有的。”
“谢谢你,王伯伯,若是能有人代销,也是大家都受惠的事情。”
“哦,是啊。”王继善明白文瑾的意思,眼神里带着赞赏的色彩,他阅人多矣,从声音里听出文瑾可能是女孩,看她背影,更是坚定了自己的判断,但他不知道钱家这是什么意思,并没有说出来,这也是他在商海滚打摸爬一辈子,一直利于不败之地的首要原则之一,便是即使最不起眼最弱小的人,他也不会背后议论,或者揭人的短、暴人家秘密。
仲夏时节,山上的野杏野桃子成熟了,上山的猎人,比如大山伯,要是碰上,会采一大兜,每次他都绕点路,给文瑾留一篮子。
山杏完全成熟,又软又甜,只是后味略有些苦,这对小孩子来说,已经是美味了,杏核也是苦的,当地人把它煮一下泡水里,拔出苦味,倒是挺好吃的。
山桃品种多,有一种又大又甜,文瑾直接把核埋在后院,若是顺利,下一年这里就会冒出一苗桃树来。她在上面插了一根树枝,算是记号。
山窝村的人,虽然不知道大山和文瑾有什么关系,见他来的多了,文瑾每次都笑嘻嘻地收下礼物,或者还有回赠,还当文瑾是他干儿子呢。
大山婶听说之后,也有了这个心思,可惜文瑾自己是个女儿身,不敢给人说实话,拜干亲这事儿,哪里可以说假话?古代讲究孝道,就是干娘,也是要侍奉终身的,文瑾只能表示遗憾,但她从那以后,不仅对王大山特别好,每次的礼物,也不会忘了大山婶。
山窝的人,对钱家人印象很不错,几个月下来,钱串串造成的恶劣影响,渐渐消失,人们愿意和韦氏来往,有时东家采到一捧蘑菇,送过来一把,对门亲戚送了个寿糕,切一块过来。
韦氏也有样学样,可惜林津镇钱家的人不会送礼,韦氏的娘家也没人来,但只要家里打算改善,文瑾就会多做些,也给各家分派一番,文瑾手艺好,很快得到人们的称赞,好多人便像韦氏打听:“你的菜怎么炒的,那么好吃?”
韦氏就红着脸:“侄子做的,他也曾教我,可我怎么也做不来那么好。”
“那他怎么说的,你就告诉我一声。”
韦氏便实话实说,虽然有人背后笑话她,但更多的人觉得韦氏实诚,更愿意和她交往,来钱家串门的女人渐渐多起来。
其中当然由和韦氏一样老实的,也有像那个认出文瑾是女孩的老太太那么精明的,更有焦氏那样奸诈的。
韦氏愚孝,并不傻,那种亲戚没法甩掉,这样的朋友可以不结交,那种人来了,她就很淡,若是送东西,她回礼也绝不让对方有便宜可沾。
以前,她在林津镇可不是这样,对谁都恨不能掏心掏肺,文瑾发现了这样的变化,心中暗喜,二伯母进步了啊。
文翰一边拼命读书,累了的时候,也拼命和文瑾抢着做活儿,喂猪、喂鸭、踩着水车提水灌溉,水稻是他和文瑾一起看书琢磨的,当然知道是否干旱,可喂鸭子,文瑾不得不经常提醒:“不要喂多了,鸭子贪吃。”
每次这样,文翰都会笑:“整天念叨鸭子那么大了还不下蛋,可又舍不得给吃的,左右都是你。”
两人就成天这么念叨着,谁也不知道到底还要等多久,这天文瑾早起,还在洗脸呢,便听到二伯母在大门口和谁说话。
古代对女人要求还真不是一般的苛刻,扫门口不能让人瞧见了,不然就是懒惰。韦氏每天卯时初便起床,夏天天长,她起的就更早了。
“文瑾,文翰,鸭子下蛋了。”韦氏的声音透着欢欣,从门洞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个藤编的小篮子,里面有五个蛋。“史大爷送来的。”
文瑾和文翰赶紧跑到鸭棚,史大爷正在清扫,文瑾赶紧也拿起扫把,文翰则拿了方头铁锨帮起了忙。
“明天,大概会更多吧。”文翰对着文瑾笑了一下,眼神满是期待。
“今天这几个鸭蛋,咱们就炒了吃吧。”文瑾提议刚说完,文翰就瞪了她一眼,他觉得,自从搬到山窝村,他家的饭食质量,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以前他小,吃什么记不清,可老焦氏那种人,肯定会把好的藏起来偷偷吃,饭桌上,怎么会丰盛呢?文瑾想也能想到文翰的意思,她抬起头:“咱一家这么努力,日子好过,首先就不能再苛待自己。人情,明天鸭蛋还会有,再送也不迟呀。再说,五个蛋,够给谁呀?”
“明天收了蛋,多煮些,给让史小峰捎给大山伯。”
“没问题。”
一家人都没想过,鸭蛋多了还有个销售的问题,一整天,小小院落一直沉浸在欢乐和幸福中。
“二伯也该回来了,他要知道的话,该多好呀。”文瑾说。
韦氏的眼睛里,便有些发亮,他们夫妻伉俪情深,男人一走好几个月,哪能不思念?不觉得遗憾呢?
第二天,史大爷送来的竟然有满满一小筐,足有十几个。
“史大爷说,他的篮子太小,鸭棚里还有呢,让你们去捡。”
文瑾和文翰一人提了个小篮子,转眼就不见了。果然,鸭棚里文瑾做好的窝里,甚至窝外面,这一个哪一个的,好多鸭蛋。
“用干草把鸭蛋擦干净,那不可以洗。”文瑾提醒文翰,鸭蛋洗了存放,特别容易坏。文翰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好些懒鸭子,把蛋下在便便里。
“哥,用干草蹭一蹭就干净了。”文瑾知道文翰嫌脏。
幸好文翰正是最兴奋的时候,也不那么讲究,很快便把鸭蛋弄干净捡了起来。
第一天,竟然有三十九个,史大爷收的十几个,果然是洗干净的,文瑾提醒他,今后不能洗,并且,还把鸭棚边上,做了好多个舒适的窝,希望能吸引更多鸭子去那里下蛋。
三十多个鸭蛋,全放进锅里煮了,史家爷孙一人俩,大山伯家人多,给了十个,王继善家六个,邻居家,以及和韦氏走得近的几个妇人家里,都是两个,文瑾他们却只剩一人一个了。
“不要紧,明天,我们会有更多。”文翰笑嘻嘻地啃着白水煮蛋,在这种生活环境里,吃白水蛋,都是很香的。
实际上,鸭子有时一天一个蛋,有的两天一个,还有三天两个的,一天收三十多个,就是一种常规,过几天会出现一次。
家里的鸭蛋,很快便摆满了一大箩筐。
“文瑾,赶紧想办法卖了去吧。”韦氏道,“问问王善人收不收。”
说曹操,曹操到。王善人自己上门了。
夏天,他不是很忙,虽然也收粮食,可林津周边,几乎都是人多地少,卖粮的不多。又没有山货,也少人去买东西,他妻子带着儿子,就足够应付。
“文瑾呀,这鸭蛋,打算怎么处理呢?”
“我想,附近有人买鲜蛋,那就卖掉,若是没呢,就腌起来,不光能腌咸鸭蛋,还能腌松花蛋,那个据说非常好吃。”
“你怎么知道?”王继善眼珠子都瞪出来了,“难不成也是书上写的?”
“嗯呀,《南海见闻》那篇文章里,说是用这种蛋煮粥,鲜美不可比拟。”
“书上说怎么做了吗?”
“嗯,也有,我还没和哥哥参研呢。”
“好好好,哎呀,真是聪明的孩子。我在省城吃过一次,那饭店的掌柜说是他独家绝活,一盘蛋一两银子,把人吃的心疼的。你说的什么粥,我还没喝过,听你这么说,还不知多好喝。我今天来,本想让你腌成咸鸭蛋运去省城,十文四个,若是你会腌那什么松花蛋,那就不要做成咸鸭蛋了。”
“我就怕好多人吃不惯那个味儿,有人评《南海见闻》尽是胡说八道,说什么癞蛤蟆没见过大天,南海一个犄角旮旯,能有什么好吃的,还说松花蛋一股怪味儿,吃了犯呕。”文瑾早就馋皮蛋瘦肉粥了,这么说不过为自己打掩护而已。
“别听他的,你做好尝一尝就知道了。哦,对了,若是成功,赶紧通知我,我现在就回家给亲戚写信,看他能给多少钱。”王继善连忙劝文瑾,只怕她不肯试验。
送走来客,文翰和韦氏大眼加小眼地盯着文瑾:“你在哪里看过腌制松花蛋的?”
文瑾不慌不忙:“就是南海见闻的评语里呀,你们看,就在这里。”文瑾拿着文翰的书,在字里行间搜寻,很快找到了好几条,“把这几个对照一下,就可以总结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