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萧山国际机场。一架北京来的航班缓缓降落在飞机坪。
航站楼外停着一辆黑色的玛莎拉蒂,一个身着黑色风衣的老汉,拄着拐杖早已等在车旁。身边站着一个司机和一个侍从。那老汉差不多已有七十出头的年纪,脸上长出了老年斑,稍稍有些驼背,但一看上去就派头十足,很神气。
黑色风衣里面,穿着一套黑色西服,左襟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别着一个灰白色的徽章。中华泱泱,二十八省,但是能识别这种徽章的却是罕见,佩戴者更是寥寥。这徽章约一节手指指骨大小,正反两面镌刻着盘龙图案,这正是龙骨堂的徽章。
来往南北,奔走四方,禹陵族人只认徽章不认人。龙骨堂千余家堂口,情报往来,都得靠它辨别身份。足可见这位老者的身份之特殊,八九不离十也是禹陵之人。
他的实现一直盯着远处,仿佛在等着什么人。时间已经是正午时分,视野尽头那柏油马路的地平线已经升起滚滚地热浪,空气里充满了柏油的味道。司机和侍从都有些担心他,从车里拿出一把黑色的伞,刚一打开,就被他喝止了。
表情充满了威严,眼神里却流露着敬意。没过多久,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把黑色的伞顶,以稳定的节奏,慢慢向这里靠近。老者激动地站直身子,把拐杖交给侍从,十分恭敬地整理自己的衣服,然后夺过拐杖,大踏步地迎了上去。
黑色的伞下面人慢慢走近,可以看到是两个人,女人。两人差不多身高,都高挑身材,后面的一个替前者打着伞。老者迎上去的时候,恰好一架飞机起飞,他仰头看去的时候,阳光十分刺眼,却意外地发现不远处的两个女子与这阳光、蓝天交融得如一幅油画。
前面的女子穿着一见黑色长款风衣,与她高挑身材正好相配,里面一件绯色衬衣,腰间束着一条金色配饰的腰带,看上去端庄干练,却又不失威严。走近看时,精致的五官,不可方物,披散着长发与墨镜搭配的相得益彰。
后面的女子打扮得稍稍稚嫩一些,一件黑色的过膝连衣裙,腰间系一条素色腰带,简单而不失稳重,细看之下还有些俏皮。不过她身材曼妙,穿什么样的衣服都衬得出来。
老者还没有走到她们跟前,后面那女子便笑道,“啊呀,邵大爷,您怎么还亲自过来了呢?您家可是这杭州鼎鼎有名的大户人家,我们哪敢劳您大驾,您就随便打发一个司机来就得了。”
“许倩!”前面那女子轻喝了一声,她只把头微微一侧,许倩便闭上了嘴。
“姒小姐!”老者恭敬地伸出手,“邵子亢,等候多时了。”
“邵堂主,是我姒玮琪的前辈,也是族里祖父辈的老人,请您不必多礼。许倩这丫头不懂事,您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不不不,许倩心直口快,再说她说的也是实情,这么多年邵子亢没为龙骨堂贡献一份心力,真是愧对!”那邵子亢说话时,字字沉重,立时就要声泪俱下。
好在许倩及时劝阻,道:“邵老爷子,您这不都亲自来接机,再说您早就到了退居二线的年纪了,琪姐都是看在眼里的。”
“是啊,老爷子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现在事情紧急,我们还有事要办。”
姒玮琪不禁加快了脚步。邵子亢极力跟了上去,“姒小姐,事情管家已经告诉我了,这位表少爷究竟是何许人也,怎么无端会闯进扶风公主墓去的?”
“咱们这表少爷可是新生代的杰出人物,根正苗红......”许倩正一本正经地跟邵子亢介绍其林坤,却再次被姒玮琪喝阻,冷笑道,“别听她胡说,我那表外甥只会惹是生非,还得麻烦我来替他擦屁股。”
邵子亢亲自替姒玮琪拉开车门,毕恭毕敬地送她们上车。邵子亢坐定之后,收到姒玮琪的眼神,说道,“出发!”车子迅速发动,极速驶出机场。
“哎哟,姒小姐可别这么说,本来这种事情叫手下的人打点就行了,实在不劳您亲自出面。虽然我知道扶风公主墓有些棘手,但也还不至于无可奈何,西湖的龙子山和姜琴都还健在,处理这件事还是绰绰有余的。”
姒玮琪点了点头,“老爷子的心意我领了,但是麻烦您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就根本别提惊扰了龙十八叔和姜姨了,这件事本来就是我的私事,还是我自己处理比较好。”不过,姒玮琪也退了一步,说:“您说得对,扶风公主墓确实并非等闲,林坤在里面情况不明,我们还得做万全的打算。”
“全凭姒小姐吩咐,我已经命手下的人全天候待命,有什么需要老头子一定竭尽全力!”
姒玮琪想了一想,问道,“我们到湖州,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邵子亢也的确是做了充足的准备,心里记得清清楚楚,“姒小姐,是这样杭州到湖州只能坐高铁,车票我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咱们直接去东站。这火车到湖州大概二十分钟,但是从湖州高铁站出来到毗山还得半个小时。”
“老爷子辛苦了!”姒玮琪沉思良久,“还有件事要麻烦老爷子。”
“您请说。”
“我已着人到普陀把宁大娘请来帮忙,到了那里以后请您派人将她接去毗山与我们回合。”
“宁大娘?”邵子亢听了心里还是一颤,“连她都出动了,姒小姐是不是出什么大事了?”
姒玮琪浅笑道,“宁大娘也是来替我办这件私事的,您不要过于紧张,倘若真出了什么大事,我姒玮琪又怎么敢瞒着各位长辈呢?”
邵子亢稍稍安了心,但未免还是有些吊胆,心想:“这宁大娘是和许人物,虽然禹陵现在是姒小姐当家,但江湖何人不知宁大娘是外戚分支响当当的领军人物,连她都出面了,这表少爷莫不是捅了天大的篓子?”
可是他又不敢明说,既然姒玮琪已经发话,再问恐怕就失了规矩。说起这宁大娘,这已经是上一辈的事了。二十年前,长江流域爆发特大洪水,江西一座叫鹭山的深山里冲出来百十来具棺材,把当地百姓吓得半死,当时又恰好爆发了山洪,迷行的人们都以为是老天爷降灾。宁大娘正好来到那里,那个时候她正怀着孕,准备经过鹭山到几十里以外的婆家坐月子。
她见到那些棺材全都以朱漆刷成,上面用红线缠绕成网状包裹,接缝处还依稀可以看到画符的痕迹。宁大娘一眼就认定这些棺材有问题,便只身来到了上游,据村民反映这些棺材都是从一个山洞里冲出来的,村里几个胆大的青壮年进去过,但没有再出来,于是很快这个洞里闹鬼的事就不胫而走了。
后来的事情,已经没有人说得清楚,救灾部队进来的时候据说里面混着一帮考古专家。当地人都传说宁大娘只身闯洞,替百姓斩妖伏魔,造福一方。救灾部队还在洞里面清理出来大量的人骨,足计有一卡车,山村很快被封锁,鹭山如今已经改名,到现在还是保护区。
经过邵子亢的安排,姒玮琪的车顺利地到了毗山。
“许倩,林坤的手机定位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哪里?”
“琪姐,表少爷的定位已经三四个小时没有出现过了,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上午8点左右,应该是在他们学校的湖边。”
“湖边?”姒玮琪疑惑道。
“啊,这个湖就在毗山边上。”许倩对着地图说道。
“琪姐,你说表少爷是跌进梦魇之中了,可是咱们这么多年了怎么都没事啊?”许倩纳闷道,“就算其中出现了一些插曲,应该也不至于吧?”
“林坤小的时候有过心理阴影,还记得我说过当时他在禹陵里迷路的事吗?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的阴司结界就一直不稳定,她姑姑之前一直很担心这个问题,没想到......”
“所以你就请宁大娘来了?”
姒玮琪点点头,“要把他救出来容易,但是要想让他克服魔障还得靠他自己!”
“都说当年宁大娘在鹭山被洪天娇差点害死,陷入轮回魔障出不来,究竟是不是真的?”
“人们以讹传讹,但是的确不是空穴来风,洪天娇以七十二阴女之学炼化血尸,宁大娘有孕在身无法发挥禁戒威力,被血咒反噬,困在洞中三天三夜,最后引发早产,此后终身不孕。她是以胎儿之血,祭血咒,最终从梦魇中苏醒过来。”
“啊?真是太惨了。”许倩感叹道,“希望咱们这位表少爷别这么惨。”
姒玮琪冷笑道,“他就是想惨你认为他惨得了吗?”
许倩一时没有听明白姒玮琪的意思,愣了一会,突然明白过来,笑道:“琪姐,没想到你也开玩笑,你是想说表少爷他是男的,没办法怀孕吧?哈哈......”
姒玮琪只是笑了笑,却没有再说话。她静静地盯着眼前的毗山,默默地吐出两个字:“毗山......”
许倩取出一面半径约一尺的大铜盘,这铜盘中间镂刻一个阴阳鱼图,再外层分布四象八卦,每一部分都可以转动排列。“琪姐,咱们干吗不开启画梦,非得用这个又大又笨重的铜盘啊?”
“我担心林坤可能陷入到了第二重梦魇里面,即便开启画梦也无济于事,当务之急必须先将他找到,再尝试将他唤醒。”
“说的也是,都这么久了他还不开机,一定是又出什么幺蛾子了!”许倩说着便间铜镜转动起来,也不知她左半圈右半圈地捣鼓了一会儿,突然一拍手,高兴道:“琪姐,他在那!”
姒玮琪循着她的手指看去,毗山南面一片裸露的矮崖赫然在目。
“咱们走!”
姒玮琪走在前面一言不发,许倩收拾好东西跟了上来,她刚一踩到荒草上边嗅出了空气中的异样,“琪姐,这里情况不对啊!”
“这是块活埋地。”姒玮琪淡淡道。
“活埋地?”
许倩愣了一会儿,继续说道:“都说每一所大学都建在坟场上,没想到这表少爷好不容易念个大学竟然住在活埋地里。”
“再往前走还有一片乱葬岗,那是当年湘军被集体屠杀的地方。”姒玮琪说话时候异常平静,没什么语气,“反正这里每一寸土地都不怎么太平。”
“看出来了。”许倩点点头道,“这地方的风水特别奇怪,这光秃秃的一座毗山和这个湖把这风水拆的七零八落,这种地方也就只能造个学校。”
“好在还有一座毗山。”姒玮琪似乎有些感慨。
“好什么啊?这毗山风水这么查,要是我是校长,当初盖学校的时候就把这山给炸了。”许倩说道。
“这毗山本不是山,它不过是扶风公主墓的封土,所以才会如此突兀地出现在这一大片平原之上。”姒玮琪边走边缓缓说道,“毗山确实破坏了这里的风水,但这里毕竟戾气太重,不是光凭风水就能改善的。”她指了指山上的慈云寺,“看到山上的寺庙里吗?”
“咦,那怎么好像着过火啊?”
“后面一个高僧来到毗山,在这里传扬佛法,普渡终生,才使得这脚下土地多少年来相安无事。”
“琪姐,听你这么一说,咱们到是应该上去参拜参拜。”
“算了。”姒玮琪摇摇头。
“为什么?咱们禹陵人又不是道士,没那么多顾虑。”
“其中还有很多隐情,还是以后再说吧。”姒玮琪叹了口气,“别忘了咱们是来干嘛的?”
“哦。”许倩知趣地应了一声。
没过多久,两人已经来到了矮崖之下。
许倩看着矮崖深吸了一口气,“琪姐,这就是扶风公主墓啊?”她顿时有种不妙的感觉,一阵阴风从洞口袭来,“这扶风公主什么来头啊?”
“你不是知道吗?吴越王钱镠的掌上明珠。”姒玮琪不以为意,“禁戒之咒,神鬼莫近,你有什么好怕的。”
“我不是怕,我就是意外这扶风公主怎么会有这么强的力场?”
“扶风小时候身怀异术,能听音断物,音律之学无人能及。不想后来沉迷声色,咽喉成疾,钱镠以方士之法取幼女喉咙和少年耳朵为药引为其治疗,不料病愈之后,竟然成瘾,每日必取幼女童男而食。”
“啊?这不是成了妖怪了吗!”许倩皱着眉头,“这也太恶心了!”
“当然,这只不过是传说罢了。”
“嗨,琪姐,你就会吓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