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朱厌又邀楮忌同游。
虽然这些年天上底地下她们基本上也游遍了,但还是没能浇灭朱厌的热情。
楮忌觉得无所谓,她要游,那就游好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二女欢欢喜喜准备出游,长右却不高兴了。
这只鸟为什么老是来跟他抢阿俏?
她自己这个‘爱情插足者’有多招人恨她自己心里就没点数吗?
朱厌无视……额,是根本不能视……长右堪比毒针的小眼神,高高兴兴领着楮忌走了。
长右的伤并不是什么大伤,只是他自己体质特殊,好得慢,眼睁睁看着朱厌把楮忌带走了。
说是出游,不过是去秘境外溜达一圈,看看哪里有没看过的奇景,新鲜的玩意儿,便停下来看看。
这次按照惯例,赢逆又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云头上——在朱厌站的那块儿地方。
挤朱厌下云头的时候习惯性地推了一把。
长右没来,不能推楮忌,那就只能推朱厌了。
朱厌在跌下云头这一小瞬间,三省了吾身。
第一,她是不是已经尽量让着这条狗了?
第二,她的脾气是不是已经收敛很多了?
第三,这架到底打不打?
得到的答案是——‘是的。’‘是的。’‘打。’
自从遭逢巨变以来,她的脾气的确平和了不少。
从前她是个一点就着……不点也着的脾气火爆的神仙,多少年过去,多少人劝说,这脾气也依旧没有改掉半点。
崔想一番背叛,她已经沉寂了不少。
若是在她瞎了双眼之前,赢逆第一次将她推下云头的时候,就一定会有一场惊天动地的战事。
只是她张扬是张扬,却也不是一点没有自知之明——她修为折得只剩下这可怜的一点,怎么也是打不过的。
楮忌可以护她一时,总不能时时护着她吧?
穷奇恶兽睚眦必报,若是被他记恨上,恐怕是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她好不容易安生下来,不想再生出什么变数。
就这样让楮忌养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反正她又不是养不起!
但是,她可以忍让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五次。
可尼玛十次八次的,你说你丫是不是太过分了?!
每次楮忌都帮她报了仇,可是这次朱厌的手真是极其痒,非要自己捅上一刀子才算解气。
就这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的缺德德性,还想撩妹呢?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朱厌飞上云头,对楮忌大喝一声,“帮我按住他!”
楮忌也知道她早就憋着火,此次是要自己动手一雪前耻了。
过招之事讲究个瞬息万变,她能捅赢逆十几刀,还真不能保证有把握能按住他。
但……谁叫她捡了个小公举呢?
不能按,也要想办法按啊!
否则这旧伤在身,万一给憋出毛病了怎么办?
赢逆绝不是一个会配合的主儿,他若是想配合,一开始就不会将人推下去了。
这又是出了白骨秘境,楮忌也没个帮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大战了几百回合,才忽然想起,前些日子赢逆送来的东西里,好像有……捆魔索?
于是魔君大人很悲催地被自己的东西出卖了——被捆得结结实实。
要说挣倒也不是挣不开,只是要点时间。
但朱厌是会给他时间挣开的贴心小可爱?
不把他绑个地久天长就已经算很仁慈了。
她举着楮忌的吴钩弯刀,在驭风鸟的指点下,或劈或砍拢共算下来能有好几十下,总算解气了。
最后也不是她自己解气后放了人,乃是她胡乱一通砍……将捆魔索砍断了。
赢逆身上的伤未及片刻便复原如初,阴沉着脸想要冲上来以牙还牙,楮忌挡上去,于是又是一场天地变色的大战。
朱厌不担心楮忌会输,她的修为,她知道,比全盛时期的自己都还要高出一截,吃不了亏。
驭风鸟一张鸟嘴叽叽喳喳给她进行实时直播,播到一半,她正听得津津有味,脑袋却突然一沉,感觉天地倒转,像有什么拉着自己往下坠。
那感觉仿佛身体还在半空中,灵魂却已经下了十八层地狱,并坠往未知的十九层。
她栽下云头,楮忌眼角余光一瞟,立即不再恋战,转身就去接她。
赢逆十分不爽,被砍了十几刀的是他!她晕个什么劲儿?
楮忌有点慌,只是常年行事慢条斯理不动声色,使她面上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是抱着昏迷的朱厌往回走的脚步匆促。
回到密集招来医君,医君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她才开始真正的慌了。
怎么会这样?
无缘无故就昏倒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朱厌没有一点转醒的迹象,依然昏睡着,楮忌一天比一天焦躁,什么办法都用尽了人还是不醒,气息却越来越微弱。
这几日,已经可以用气若游丝来形容。
这到底是怎么了?
长右见她忧心,也坐立不安,最后一次去看朱厌时,隐隐看到她两颊旁有火红的羽翎,并且微微发出艳丽的光。
他立即懂了。
夜间长右被侍从推着去找楮忌,她还在和医者说没什么,眉头紧锁,脸上一片阴云密布。
他知道,这是担心朱厌担心的。
不由再次在心里鞭打了一会儿那只鸟,真是怎么都不让他的阿俏安生!
他静静在树下等着,等医者走了,才让侍从推着他上前。
楮忌见他来了,愣了一下,“你怎么下床了?”
虽然没有伤筋动骨,只是血肉模糊的双腿若是随意移动,摩擦起来也是挺疼的,而长右这人又对痛比较敏感,所以她难免忧心。
长右拉她在小板凳上坐下,正经道:“我大概知道朱厌怎么了。”
“怎么了?”楮忌拉住他的手,急急地问。
朱厌越发微弱的气息,让她慌了阵脚,很难得有这样一见如故的人,相处三百年,建立了无比深厚的革命友谊,她不希望她有什么闪失,自己一向不是一个能将生死看淡的人,受不了死别什么的。
长右拍拍她的手,阴阳怪气道:“我伤了腿也不见你对我这般着急。”
楮忌知道他是想换个方式让她的精神不那么紧绷,却实在难以应和,还是着急的问:“朱厌到底是怎么了?”
长右到底不忍,上下唇一搭,吐出四个字:“水土不服。”
瞬间她看他的眼神裸地写着: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三百多年了,要水土不服也不该这会儿才水土不服?早前才来的那会儿干什么去了?
长右无奈道:“我不是在开玩笑。”而后便同楮忌慢慢解释。
总结起来朱厌这个病的机制,就在于她不是白骨秘境的人……鸟。
白骨秘境自诞生之初到现在,里面的人从来没有去过外面,外面的人从来没有进来过里面。
就算楮忌偶尔外出,那也是极短的时间,不像朱厌这样一住就是三百年。
要是以她从前的修为,住上个万儿八千年,应当也不是什么难事。
难就难在她已经没有从前的修为了。
白骨秘境中的天地人和气,不论哪一样,都不适合外来物种长时间逗留。
修为高的可以用法力暂且抵抗一阵,修为低的便会渐渐被秘境吸掉灵气。
朱厌长出来的羽毛,就是最好的证据。
她已经抵抗不住了,再留在秘境中,只会被吸干一身修为,命丧黄泉。
楮忌很内疚,她天天和朱厌一起厮混,竟然没发现她的修为在渐渐变弱。
现在唯一保命的办法,就是把朱厌送出秘境,待她自己缓一段时间,大概就好了。
送出去了,就不能在回来了。
秘境的环境不适合她,只会要了她的命。
楮忌沉默的很久,说,“我先带她出去,等她醒了,我再问问她,看看是否还有旁的可投靠的人,将她送去,我就回来。”
长右却摇摇头,“不,此方法不妥。”
“为什么?”她疑惑地看着他。
“她今朝昏迷,肯定不是突发事件,再怎么也会有一些迹象,自己的修为这样流逝,怎么可能一点都没有察觉?她肯定早已经发现,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只怕是早已经知道缘由,当年她来的时候那样惨,之后也不曾提过从前的事情,只怕是前程往事伤她极狠,宁愿死在这里,也不愿意再出去了。”
他顿了顿,看向楮忌的眼睛,“如果你直接带她出去,等她醒了,大概会追在你身后回来,你还能忍心将她拒之门外?”
楮忌想起朱厌紧闭双眼,嘟着嘴撒娇摇晃她手臂的模样,觉得自己肯定狠不下这个心。
长右又说,“若我猜得不错,这些年肯定有人在找她,只是她自己避而不见。”
楮忌惊讶,“你怎么知道?”
他暧昧一笑,朝她挤挤眼睛,“男人的直觉。”
朱厌是神仙,相识也必定是神仙,楮忌和天族虽然算不上交恶,可大小也算拂过了天帝的面子,而且不和天族中人有丝毫牵扯,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她不理政事,却不是不懂政事。
自己不出,不让人进,才是能保秘境永世安宁的办法。
白骨秘境这方势力太让人垂涎,一有异动,就会引起天帝猜忌,楮忌想,如果能过安稳地过完一世,她是希望能够不打仗的。
不管将来她会不会死,什么时候死,至少她在的时候,希望能庇护秘境众民一世安稳。
一旦和外界有了牵扯,秘境的现状就会被打破,好一点的情况会是多方势力纷纷来拉拢,坏一点的情况……拉拢不成,灭族。
战争一定会到来,只是时间的长短问题而已。
朱厌是朱雀,在天宫里有着不轻的地位,一旦回了天宫,她想,就再无相见之期了。
可是如果不送她回天宫,她这点微末的法力,在外面能活多久?
随便一个熊瞎子就将她打牙祭了。
楮忌一直有着清醒的头脑,在将朱厌送走和让她死之间,只能将人送走。
为了确保朱厌在天宫是不是真的会有人罩着,楮忌去三十三重天潜伏了好一阵子,大概摸清楚了情况。
在三十三重天,有一个叫做顾羡之的人会罩着她。
他是天族的大殿下,也是朱厌的直系上司。
从楮忌打听来的八卦消息里,朱厌已经失踪三百多年,顾羡之一直在寻找,反倒是跟她纠葛不清的文阙神君,三百多年没有消息。
为了保证女朋友的安全。
朱厌,婉华和文阙轰轰烈烈的三角恋,楮忌混在三十三重天里,将来龙去脉打听了个清清楚楚。
心里实在是很郁气,更多的是心疼。
也不知道将她送回来,到底是对是错。
可是楮忌一直是一个现实主义者,生命是最重要的东西,如果连命都没有了,还用什么去谈这些爱恨情仇?
她没有和那位重情义的大殿下打照面,在确定顾羡之对朱厌没有威胁甚至是很袒护之后,楮忌就把人送了回来。
钩戈宫的方位是一早就已经打探好了的,专程挑了个没人的时间段,悄悄把朱厌放在了顾羡之的床上,替她拉好被子。
临走时到底舍不得,留了很久。
想起她们一起走过的山山水水,一起做过的事,一起度过的欢乐时光。
长右一直觉得朱厌碍眼,可是她却觉得三人坐在院子里喝喝茶,她听他们俩斗嘴,就这样静静的坐着,也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楮忌看着朱厌已经长满了羽毛的脸,
不像她初次见时那样血腥,也不像后来伤好之后的那样明艳。
一张人脸上长满了羽毛,怎么样都觉得很诡异。
只是,她还是想多看一眼。
那样令人回味的日子,已经不会再有了。
正伤神得厉害,屋外传来了脚步声,由远及近。
楮忌最后看了一眼朱厌,消失在了钩戈宫。
长右在秘境的入口等她,见她回来,拉住她的手,晓得她心里难受,也不多话,只是静静的陪着她。
只是当楮忌走在前头后,眼里划过一丝算计的光芒。
那只鸟可能是真的不知道她跟自己抢阿俏的模样,有多么让人讨厌。
水土不服是真的,其他的……
反正,总算是走了!
恩,阿俏是他一个人的了,这样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