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羡之幼年时期,其实是个闷油的性格。
西王母仙逝,他幼年丧母,于是变成了闷水桶。
短短几年亲爹就娶了后妈,没娘疼爹不爱,最后变成了闷水缸。
顾羡之住在钩戈宫。
钩戈宫在三十三重天西面,离凌霄殿很远,很远,非常远,而顾羡之之所以选择住那里,正正是看上了这个‘远’。
远离凌霄殿,清净。
钩戈宫邻接两座宫殿,分别是明光宫,甘泉宫。
因为荒远僻静,没有人愿意住,所以这是两座空的宫殿。
身为大殿下,莫说是三十三重天,就是九十九重天,那也是他家,因此顾羡之心安理得地一人独霸三宫。
只要天后不出墙,不论王母是个啥变的,天帝一脉从鸿蒙之初传下来,不论公主皇子,都是龙变的。
顾羡之的原身是条大黑龙,黢黑黢黑油亮油亮还反光的那种大黑龙。
西王母崩逝的第一年,顾羡之每日例课,随天帝听政,然后变成大黑龙盘在钩戈宫房顶看风景。
一年后,钩戈宫的房子塌完了,遂重建。
西王母崩逝第二年,顾羡之每日例课,随天帝听政,然后变成大黑龙捋成一条在明光宫晒太阳吹风。
一年后,金乌鸟驭日车惨遭碰瓷,日车改道,太阳由西升东落变为东升西落,遂明光宫背阳逆光。
西王母崩逝第三年,顾羡之每日例课,随天帝听政,然后变成大黑龙对半折起来在甘泉宫泡温泉。
这次没有一年后了。
西王母崩逝第三年,天帝纳天后,娶了东王母。
那日春日暖阳,清风和朔,三十三重天祥云漫天,霞光笼罩,尧光山飞上来七七四十九只五彩凤凰,绕三十三重天整整环飞九日,贺新天后大喜。
天帝的流水宴摆了四十九日,凌霄殿歌舞仙乐连绵盈耳,钩戈宫距凌霄殿半个沧海桑田的距离,顾羡之一抬眼,也能看到百鸟率舞,仙人云集。
宴席他一天都没有去,婚礼半眼也没看,就卧在甘泉宫的汤池里泡了四十九天。
第四十九日,一男子头戴三山飞凤帽足着缕金盘龙靴,醉得两眼迷离,蹒跚而来。
连手头牵的狗都醉醺醺,四条狗腿跟打摆子一样左右直摇晃。
此人顾羡之认识,是他堂兄佘匪匪,一个不务正业的纨绔神仙。
他想,这人醉成这样,不会从开宴喝到今天罢?
算了,这种傻子他还是不要认识的好。
佘匪匪对自己的定义是‘狂拽炫酷霸道邪魅令无数女仙一见倾心再见痴心’的男神……
仙。
所以做不出热脸贴堂弟冷腚这样违背自己形象定位的事,因此这两兄弟基本上没有过什么或者心灵上的交流。
大的从来没叫过弟弟,小的从来没叫过哥哥。
这次,顾羡之依然不想搭理这个疑似二百五的哥哥,于是按照惯例,无视之。
却不想佘匪匪很想搭理他,将他趴在汤池外的龙头一番打量而道:“霸气,霸气,这狗长得真有气势,神狗,此乃神狗啊!”
顾羡之心里‘咯噔’一下,有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
小仙娥很有专业精神地把甘泉宫打理得水蚊子都没有一只,哪来的狗?
果然,佘匪匪指着他很兴奋地侧首对身边的狗指挥道:“哮天犬,此乃吾给你挑选的伴侣,上!”
一条通体漆黑的卷毛狗飞扑而来,趴他龙脊上一阵耸动。
顾羡之如同泥塑木雕,三秒过后,感觉有黏黏腻腻的液体渗进鳞片,他才明白过来。
他被一只狗淫辱了?
天帝挽新天后的手,和众仙行酒令,一双好拳从凌霄殿划到瑶池旁,未逢敌手。
再划翻一个,正得意于自己宝刀未老,忽闻一声龙吟穿云裂石,震碎一地杯盏。
醉酒小憩的神仙被惊醒,齐齐望向西面。
什么情况?
一条黑色大龙在金黄斜晖中直飞冲天,忽而折势回转,挟雷霆之势俯冲而下。
他的宝贝儿子?
天帝脸色一白,撒下新天后的手,朝钩戈宫的方向疾驰飞去。
众仙脸色随天帝脸色一白,也略表敬意的白上一白,撒下酒杯追着天帝同去。
上一刻笙歌鼓乐喧天的瑶池盛宴,这一刻风吹稻花儿香,只剩下愤恨跺脚的东王母和两个端酒的仙娥。
佘匪匪是个人才,拿下了顾羡之人生中两个重要的第一次。
第一次对人进行人身攻击。
第一次被人骑在胯下猥亵。
不对,被狗骑在胯下猥亵。
天帝还没赶到钩戈宫就看到三座宫殿在天上飞,砖是砖瓦是瓦,拆得十分彻底。
他的儿子和侄儿正打得天昏地暗。
应该是他儿子单方面打倒他的侄儿,千百遍凌虐。
他只能大喝一声,“住手。”
然后眼睁睁看着儿子从一条大黑龙变为俊俏小伙子,扼住侄儿的脖子,提离地面三尺,白光一闪而过,侄儿白净的面皮上一道猩红血迹蜿蜒流下没入衣领。
紧跟追来的众仙人看到显圣真君水袖从头拂过胸,姿势唯美优雅地缓缓软倒在地,捂住额头的手滑落……
嘶~
仙人们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这……
三千岁是个什么概念?
于人,算了拉倒吧,就没见过能活三千岁的人。
于妖,要是再不能成仙,基本上也等着和人一样拉倒。
于神,三千岁,也就是个童子鸡的年龄。
顾羡之能在童子鸡的年纪将已经成年产卵的老母鸡堂哥揍得体无完肤,除了奇耻大辱在胸激得他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还得益于此堂哥已经醉得走路打哆嗦,说话咬舌头。
凌霄殿。
顾羡之和佘匪匪跪在地上,天帝端根小板凳坐在他俩面前,身上还是大红的新郎官喜服。
他指着儿子和侄儿破口大骂,“你们要干嘛,要干嘛?想造反?怎么不直接给我把三十三重天给掀了?”
指着顾羡之的鼻子,他骂:“你!你看把你堂哥整得,你还真敢下手?你咋不上天?和太阳肩并肩?”
指着佘匪匪的鼻子,他骂:“你!喝点马尿看把你嘚瑟的,还敢纵狗强暴堂弟?你咋不下水?和王八嘴对嘴?”
顾羡之觉得腿上有点濡湿,低头一看,嫌弃地挪了挪膝盖。
佘匪匪看了看气得脸色青紫的舅舅,咽了口口水,“舅儿,我要死了,能不能先放我去看药君?”
他保持单手捂住额头的姿势,有鲜血顺着指缝汩汩往外飚,他跪的那片地早就积成了一片血海,低头还能看到倒映出的影子。
天帝眼睛一瞪胡子一竖,“不准,流死你丫的。”
佘匪匪手指头豁开一个缝儿,一束血箭‘咻’滋了天帝一脸,“舅儿,你不让我去看药君,我可就放手了。”
天帝一脚把他踹倒在血泊里,“个小逼崽子还威胁我,放手就放手,老子怕你?”
顾羡之斜睨佘匪匪一眼,见势不对,疾如旋踵瞬移出数十丈远。
天帝仍然怒目训斥佘匪匪。
佘匪匪手一顿,然后放下捂住额头的手,束垂在身侧。
‘滋’,‘咻’,‘哗啦’~
他放手的一瞬间,额头伤口呈菊花状四面八方喷射出鲜血,飚了天帝满身。
天帝被淋得一懵逼,愣了愣,回神吐出飚进嘴里的血,心里直犯恶心,呸了一口,吼道,“滚!”
佘匪匪浑身滴血,顶着喷射的血菊花,血呲呼啦地滚了。
天帝环视一周,找到了避得老远的顾羡之,瞪着吼他,“你,滚过来。”
顾羡之听话地滚过去。
“傻逼崽子,看看把你堂哥造成啥样了,胆子长肥了啊?”
“反正也没长眼睛,送他一只,叫他往后好辨得雌雄,分清楚龙和狗。”
“我外甥你都敢这样搞,你叫他以后怎么见人?”
“他的狗连你儿子都敢上,你叫我以后怎么见人?”
天帝:“……”
顾羡之走后,天帝去药君府看望佘匪匪。
又踹了一脚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侄儿,“你那狗什么品种,老子的儿子都敢日。”
佘匪匪摸着脑袋上多出来的一只眼睛,瘪着嘴回答,“泰迪。”
从此,天界传言,二郎显圣真君为了给自家狗子配种,挑来挑去挑瞎了眼,便央求天帝在额间赐一眼,用以视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