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谋逆之乱,事后处理的响动要远比当时那点乱子大的多。**
太子一系,杀的杀砍的砍,余者收监抄家的更是数都数不清。即使是那些只是听从上官命令而调动的殿前司的士兵们,大部分也被脸上刻字贬到步兵里听用。
朝堂里人事变动十分的纷乱,秦节的位置暂时没有动,但是他知道升官是迟早的事情,官家只是一下子没抽出手来慢慢处理这些事情罢了。
太子谋逆事件过后的第五天,这一天是休沐日,连瑜带了新婚的妻子到秦节家拜访。
连瑜如今春风得意,甚至连衣装都与平日不同,一身朱红的锦缎长袍,衬得他越发的面白如玉,他的夫人原本也是个美人,可被他一衬,也只能算得上是中人之姿了。
方云清的表现中规中矩,大大方方但也没有过于热情,新媳妇什么的,这样子挺合适的,毕竟不是谁都喜欢王熙凤的。她跟着连瑜见了秦节,穆维,然后便跟着闻讯而来的秦昭去了秦昭的院子坐着:男人们有正经事儿要谈,她是不适合一直呆在那里的。
秦昭对这个新嫂子没什么太多的感觉,亲嫂子的话还要担心日后的相处,可她就是再把连瑜当亲哥哥,这位嫂子也不会住在她家,这种情况下相处起来就更简单了,不讨厌就够了。
方云清行事非常谨慎,早早就准备了给秦昭跟秦明的的礼物,跟秦昭的是两匹料子,给秦明的则是一套文房四宝。秦昭一眼扫去,布料一般,应该用的她自己的嫁妆,倒是给秦明的那套文具相当不错,想来方家是书香门第,故而在这方面比较讲究吧!
方云清坐在秦昭处,心中倒有些诧异:早闻秦侍郎对女儿骄纵无度,把好好个女孩子养成个霸王性子,花钱如流水,又胆大包天,竟敢在御街上与禁军动兵刃,传闻说她护着的那位是她家私下里给定下的未婚夫,可毕竟未曾过了明路,这般招摇也太过了些!本以为这位秦姑娘怕没什么淑女风范,来之前颇有些头疼,谁知一见面,才发现这位秦姑娘也就是个子高点儿,肩膀宽点儿,可站坐行止间却颇有大家风范,说起话来也十分有分寸,让人讨厌不起来。心中不禁暗道:果然坊间传闻没有多少靠谱的!这秦姑娘还是蛮不错的。
两方对对方要求都不高,相处起来也就比较容易了。方云清忖度着秦昭的喜好,试探了几句,发现她竟然琴棋书画全都懂一些,心中越发诧异,索性便拿这些她也擅长的东西与秦昭聊了起来。
这年头的女孩子,读书大多数都是随便读读的,便是方云清这样书香门第的姑娘,能跟着家里兄弟学点诗词歌赋就算很不错了,而秦昭却是从六七岁起,家里就安排了老师每天满满的课程教出来的,这么快十年下来,就算是个庸才也要被教成个半吊子才女呢,何况秦昭的脑子算是相当聪明的?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方云清随便跟秦昭说几句话,不管用典也好,遣词造句也好,秦昭都用的十分讲究,只把方云清惊得下巴都快掉了,这才想起,这位秦姑娘在御街上出了大名儿之前,是以掏了嫁妆钱盖书楼闻名的:原来她是真的喜欢读书,并非沽名钓誉。
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对彼此印象都还可以,方云清想到乳母提醒的只怕姑爷跟秦姑娘关系太好的事儿,一开始那不以为然倒有些淡了:本以为是个粗鲁的女子,谁知道竟这般满腹诗书,良人该不会喜欢她吧?这念头在心中一闪,便又消失的无影无踪:若连瑜喜欢这位秦姑娘,恐怕早就去跟秦大人提亲了,哪里还轮得到她?真是杞人忧天。
说话间连瑜也赶了过来,一进门便见两人笑吟吟地聊天,不禁失笑:“这日头打西边出来了,阿昭今日竟如此文静!”
秦昭没提防他忽然冒出来,随口就回了一句:“你爬上房顶看看太阳在哪边呗!”
连瑜哈哈大笑:“我就说么,这才是阿昭的模样么,果然是装不了一刻钟!”
秦昭怒道:“当着嫂子的面儿,你就这么欺负人?”
连瑜冲方云清笑道:“你莫要被她骗了,她就是个猢狲,跟你完全不是一路人!”方云清有些尴尬,正不知道如何接话,连瑜却已经又转回去问秦昭:“十二郎怎么样了?能下地了么?我这阵子忙,也怎么没来看他。”
秦昭皱皱眉:“伤好的差不多了,只是我看他像是有心事,当着我的面儿,总是笑的,可是一扭头的功夫,就又不快活了,也不知道到底结在什么地方。无瑕哥哥要是有空的话,便去看看他吧,我实在担心得很,却又弄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连瑜皱皱眉,点头道:“我正准备去看他呢。阿昭你也别光围着他转,赶紧去把店里的事儿给我处理一下,都堆了一大堆了,老王累的想上吊了……”
秦昭想起自己这阵子围着杨艳辉转,大半个月没管生意上的事儿,不禁也有些心虚:“啊,我,我明天就去店里!”
连瑜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对!不能因为私事耽误正事儿嘛!”
秦昭抽抽嘴角:“说得好像那不是你的铺子似的。”
连瑜哼了一声:“我要当差,有工作,你有么?闲人一个,不去好好赚钱你还想怎么样?真准备日后让十二郎养你啊,你这么能花钱,他养得起么……”说着又跟方云清随便扯了几句闲话,便晃悠悠地走了出去,把秦昭气的直瞪眼,却不好跟方云清发牢骚。
方云清心里有些不舒服,她看得出来,丈夫与这位秦姑娘之间并没有什么情愫,可是她依然不舒服,这两个人,未免太熟络了,虽然是互称兄妹,可又不是真的兄妹,这样子半点忌讳都没有,让她觉得很不习惯:她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并不是妒忌,只是纯看不惯这种过于随便的相处模式。
想起这随便二字,方云清不禁又觉得一阵胃疼:丈夫家里的许多事情,确实是太随便了!满屋子的丫鬟,半点规矩都没有,穿戴随便,说话随便,举止随便,这哪里像个正经官员的家?难怪她嫁进来第二天,连瑜便说家里的事情交给她了,让她随便管:可不是随便管么?这家里但凡有人随便管管也不至于这么乱啊!
方云清嫁过来五天,对连家的印象一个是随便,另外一个就是有钱。
方云清知道连瑜很有钱,不过没想到有钱到这个份上,连瑜丢给她管家大权的同时,还让人给她抬了几箱子银子:“里头是五千两银子,你想买什么就买吧!花完了问我要。店铺如今是扩大生意的时候,所以没办法把利润都拿回来,不过你也不用特地省着。芳姐那里每月一百两的零花,惜惜跟巧巧是二十五两,你这里嘛,跟我妈一样,也按一百两好了。然后家用再给你五百五十两,总共算下来一个月暂定八百两,,下人月钱的数额账目上有,你按着来就行了,你带来的人也按照家里的档次分级发,你看分。你先按照这个额度花着,不够再问我要。做衣服打首饰什么的直接挂账就行,不用从这里头出。”
方云清当时差点被连瑜的话给惊得一头栽倒,一个月的零花钱一百两,你逗我玩呢?我娘在家里一个月的月钱按份额才二十两好么,她还是宗妇呢!自己当日在家里,一个月的零花钱不过就是那二两银子半吊钱,如今一个月的零花钱就赶上过去几年,这,这也太夸张了!她心里头是又惊又喜的,可等连瑜走了,她却被自己的乳母给打散了这点欣喜:“姑爷未免太糊涂,哪有让明媒正娶的夫人,拿跟他那庶母拿一般月钱的道理?”
方云清道:“庶母也是母,他这样也没什么错的。”
乳母胡氏道:“庶母也是母,不假,可你不是一般的媳妇,你是正经要主持中馈的当家太太,这月钱怎么能跟庶母一个样儿?还有那两个妾,一个月二十五两,这还是胭脂水粉衣服首饰全都备齐了的情况下,有钱也不能这么糟蹋啊!姑娘可该把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改改才是。”
方云清笑道:“我只管把家管好便是,哪里能计较这么多呢?人家本来过得好好的,总不能我来了,反倒得的钱少了。良人掏钱,我负责花好就是了!”
胡氏是个经年的老寡妇,她当日年纪轻轻就死了丈夫,偏偏遗腹子一出生便断了气,她才生了孩子便被婆婆丢出门去,正好方家管事到乡下找奶妈,便把她带回来做了方云清的奶娘。胡氏从小把方云清奶大,因她在外头已经毫无牵挂,所以全部心思都用在了方云清身上,对她比方夫人都要用心,故而方云清出嫁也带了她来。
这胡氏对方云清是掏心掏肺的好,只是因为她毕竟见识少,许多时候颇有些浅薄,也很有些小心眼儿,不过方云清尊重她,更因为知道她是全心全意为着自己的,倒也没有因为这点就与她生分了。
这会儿见胡氏又犯了小心眼的毛病,方云清也没有在意,心里头虽有一点不快,但还是放松居多: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别小瞧这黄白之物,银钱方面宽裕了,做主妇的日子要好过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