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唯赢被踹到了胃,阵阵绞痛令他脸都白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方浣第一个反应是拿床头柜上的手持镜看了看自己的脸,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后,下床去扶周唯赢。
“你……你没事儿吧……”方浣看周唯赢这个样子,心里有点慌,不知道自己惊恐之际用了多大力气。
“没……”周唯赢用胳膊稍微撑起了一点自己,保持姿势让自己有所缓和。他不想说话,他怕自己一张嘴吐出来。可方浣会错了意,硬是要扶周唯赢,周唯赢胃里翻江倒海,被方浣来回拉扯,好不容易躺倒在床上。他的额头上满是汗水,状况未见丝毫缓解,方浣不知所措,笨手笨脚地去松周唯赢的领带,帮他把衬衣扣子一直开到胸口。
反正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你还好吧?要不,要不我叫救护车!我们去医院。”方浣跨过周唯赢去找自己的手机,另一只手给周唯赢揉着胸口,“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
方浣的手很凉,碰到周唯赢炽热的胸膛时,两个人都因为温度的差异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周唯赢怕自己惨死于方浣的魔爪之下,勉强抬起胳膊按住了方浣的手,叫他别动。
“没事儿,不用去医院。”周唯赢说,“撞到胃了,疼了一下。”
方浣问:“真没事儿假没事儿?”
周唯赢说:“真的,别搞那么大动静。”
“那……那好吧,你别骗我啊!”方浣放下了手机,手却还在周唯赢的胸口上。
周唯赢的胸很暖,掌心也很暖,方浣的手夹在中间这么一小会儿,指尖的凉意就消散了大半。周唯赢合着眼,他只想休息一会儿,不想动弹,也没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握着方浣的手。
只要自己不尴尬,那尴尬就是别人的。
方浣怎么呆着都不是,他的掌心之下是周唯赢强健有力的心跳,好像贴着皮肤就能触及到。他小心翼翼地把手抽出来,即便在那么一时半刻之中,他不想。
方浣摸过那么多男人的胸口,稍稍一碰他就知道,周唯赢一定有着诱人的身体。
如果不是这么个死直男,方浣倒是想试试。
“没事儿就别躺在我的床上装死了。”方浣转过身去背对着周唯赢,免得让自己继续散发不切实际的想法,“你家就在对门,回家躺着去。”
意外的,周唯赢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跟方浣吵架。他坐起来,摇了摇脑袋,仿佛刚刚的疼痛是一阵空间脱离的痉挛,缓过劲儿去,他也就好了。周唯赢慢慢地将扣子系好,起身说:“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他刚走出卧室,方浣就追了出来:“喂,你等一下!”
“有事儿?”周唯赢问。
“你是不是胃不好?”方浣说,“你今天吃饭了么?”
周唯赢说:“你不用关心我这些事情。”他成天到晚都是忙忙叨叨的,人虽在北京,但今天过着英国时间,明天就去过美国时间。他的工作随机性太大了,永远处在一种待命的状态里。今日他只早上起来吃了片面包,就一直在工作,忙得没有时间吃饭。等下午陪方浣去发布会时又是在不停地社交,空腹喝了酒。
本来觉得没什么,但被方浣用力踹了一脚,顿时就觉得什么都不好了。周唯赢不想在方浣这里浪费时间,气喘上来了,就赶紧回家吃点药睡觉。
方浣发誓自己没有在关心周唯赢,只是刚刚是自己踹了人家,这事儿他多多少少得负责,所以耐着性子没有因为周唯赢不近人情的话而发火,硬生生地说:“你先别走呢。”他走进了厨房,然后又跑出来指着周唯赢说:“你要是敢走我就上你们家门口泼油漆!”
周唯赢无奈,拉了一把餐桌前的椅子坐了下来。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领带随意的挂在肩膀上,松了松袖口,挽到臂弯。
他有诸多不良生活习惯,唯一在坚持的就是运动,因为怕自己那天突然猝死或者被气死。
不知道方浣在厨房里鼓捣什么东西,片刻之后,他端着个碗出来,一股香气随之出现。
“吃吧。”方浣把碗放在了周唯赢面前,旁边摆了个勺子。
“鸡蛋羹?”周唯赢问。
“嗯。”方浣说,“我家冰箱里就剩下几个鸡蛋了,都给你蒸鸡蛋羹了。不过我猜你家冰箱里的东西应该比我还少。”他没猜错,周唯赢放在冰箱里的东西经常忘记吃,很容易放坏。久而久之,他的冰箱里就只剩下各类饮品了。
外卖难道不好吃么?
不过周唯赢从不挑食的,徐梦琳原来做饭夹生他都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
“你怎么不吃啊?”方浣看周唯赢迟迟没动,有点生气,拿着勺子挖了一大勺塞嘴里,然后又把勺子插回了碗里,“没毒!”
周唯赢看着方浣这种幼稚的行为不知道说什么,只得拿起了勺子慢慢地。鸡蛋羹蒸得恰到好处,又滑又软,中间点了一滴香油,唇齿间尽是香气。
“好吃么好吃么?”方浣坐在周唯赢的对面,满怀期待地说,“我自己觉得挺好吃的。”
周唯赢点头说:“还不错。”
“‘还不错’是什么评价?”方浣不满意,“我做东西不好吃么?我还会做很多其他的好吃的……”
周唯赢说:“我以为你天天吃外卖。”
“那我已经死在美国了。”方浣说,“不过能偷懒当然还是偷懒比较舒服啊。”
周唯赢吃东西时不喜欢讲话,方浣看着周唯赢吃饭又觉得气氛很微妙。他趴在桌子上,无所事事地来回晃着脑袋。周唯赢似乎也不大习惯跟方浣如此安静地独处,便问:“在发布会上,你是不是有很多认识的人?”
“也没几个。”方浣说,“我之前去过他们的秀,而且也有过合作,跟Ryan特别投缘而已,没想到这次是他来中国。Lary的话……我也不记得具体是怎么认识的了,我们的关系一直很好。反正这个圈子就这么大点,美妆博主也好彩妆大师也好,其实只要做到顶尖,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差距。”
周唯赢低头把最后几口吃完了,他长舒了一口气,忽然淡淡地笑了一笑,不是很开心,像是自嘲。
“怎么了?”方浣问
“没什么。”周唯赢吃过东西,觉得胃里暖和了一点,心情也舒展了一些。他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是在自作聪明了,自以为是的给方浣弄了一个尊贵的身份,让他坐在第一排,带着他去到名利场里,殊不知,那些明星们竞相追捧的时尚圈金字塔的一群人,本就跟方浣是很好的朋友。只要方浣自己开口,他就比谁都尊贵。
他一意孤行地按照自己所期望的来,但方浣需要么?方浣还有什么隐秘而强大的社交关系是他所不知道的呢?
他可真的不想再班门弄斧一次了。
“你为什么回国?”周唯赢问,“你没告诉过我。”
方浣笑道:“你有必要知道么?你按照你给我安排的计划去做不就好了?反正我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我。我们各做各的,不好么?”
周唯赢有点烦了,方浣总是这样,在他刚刚能心平气和好好跟方浣讲话的时候,方浣就会突然怼他这么一下,挑起他所有负面地情绪。
不过,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周唯赢深呼吸,按下了自己脾气,说:“所以你拒绝跟我好好沟通,是么?”
“我……”方浣纳闷儿了,明明是周唯赢在独断专行,怎么反倒成了自己的不是了?可是周唯赢这句话说得又令他难以反驳,只得说,“我没有不跟你好好说话,你想说什么?从今往后不挑我刺儿不骂我了?你能么?你别逗我了周叔叔,你知不知道你的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同性恋应该去死’的呐喊,跟我在一起工作真的是太委屈了,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可以终止合作。”
“我确实不愿意。但是既然我选择服从安排,那我就会去做。”周唯赢挑眉说,“难道你确定你的毛孔里没有散发着‘直男应该去死’的呐喊么?”
“不,本仙女没有毛孔,谢谢。”方浣说,“而且我从不认为直男应该去死,如果是一个器/大活/好还愿意跟我睡的直男,他可以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从头到尾针对的只有你这样‘死直男’,明白么,周叔叔?”
“我不是瞧不起同性恋,我只是觉得……”周唯赢有点难以启齿,“你就不能表现地正常一点么?像你们这样的人已经被社会贴上标签了,你们就不能努力的融入正常人的群体,还要去做异类么?而且也不是所有同性恋都跟你一样吧?你们之中也有普普通通的那种人啊。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你到底是同性恋还是异装癖,你到底觉得自己是个男人还是女人……”
“啪”地一声,周唯赢面前的碗就被方浣砸在了地上,发出稀碎地响声。
“我是方浣!我是个人!”方浣站起来激动地对周唯赢吼道,“什么同性恋异性恋男人女人……我只想做我自己,不可以么!”
最后一片破碎的瓷片停止了旋转,世界悄无声息。
周唯赢吸了口气,低声说:“那你有没有想过别人会怎么看你?”
方浣说:“想过,很可怕,所以呢?”他的声音有些颤,但是异常坚定,“我可以改变他们么?我们从小就被教育,以后要当科学家,要为这个世界做贡献。我没有那么伟大,我只要做我自己就好了,我每天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我努力生活努力工作,不偷不抢,不去骚扰良家妇男,不给这个社会制造麻烦。我只是喜欢化妆喜欢美而已,碍着谁了么?只是不被像你这样的‘大多数’所接受罢了,难道我应该去死么?”
他继续说:“你只是恰巧是‘普通的大多数’罢了,除此之外你有很厉害的地方么?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大声说话?”
“你不要激动。”周唯赢无奈地说。诚然,他不能完全理解方浣,但是他似乎也触摸到了方浣的某些底线。方浣这样的发作跟平时完全不同,他非常认真,攥着的拳头都在抖。他嬉笑怒骂无所畏惧,但在这一刻,他变得很敏感,轻而易举就能挑破他的神经,呲牙咧嘴竖起来一身刺准备战斗。
周唯赢示意方浣冷静,说道:“我对我的言辞道歉,我不应该这么说你。我……”他沉默,实在不知道后面要说什么,觉得多一句少一句都不太合适。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方浣说,“我不想聊这些,我根本不在意。”他说着侧过身去,不面对周唯赢。
周唯赢讨个没趣,只得蹲下来去捡那个被方浣打碎的碗。明明几分钟之前,他们两个安然无恙和平相处,甚至还能聊几句天的。
“哪儿有人用手捡碎片?”方浣冷笑,“真是愚蠢的直男。”
“直男怎么了?”周唯赢站了起来,“为什么要跟愚蠢挂钩?”
方浣说:“因为这是我身为一个少数群体对你们大多数群体的偏见,不可以么?”
周唯赢盯着方浣看了一阵,说:“你还是在意。”
“行吧,我在意。”方浣站起来把周唯赢往外轰,“赶紧滚回你自己家去!现在我身为一个又骚又娘还喜欢化妆的饥/渴死碧池想在家里找几个野男人在家里玩轰趴,我要过你眼里死同性恋的生活,你赶紧走吧,好嘛?”
他把周唯赢挤出了门,外套往外一丢,门“啪”的就关上了。
“方浣!”周唯赢拍门,“你敢!”
周唯赢回去之后又开始胃疼,吃了药也不见好,在床上辗转发侧到半夜才渐渐入睡,但清晨十分他就又醒了。
他怕方浣真的搞出来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贴在门口听了半天,没有动静,然后他打开门走到方浣家门口,竖着耳朵听了听,也没有动静。
正是徘徊之际,送快递的小哥上来了,拉着一个手推车,车上的箱子摞得老高。小哥看了一眼周唯赢,周唯赢觉得自己这样出现在走廊里也挺诡异的。
小哥敲了敲方浣的家门,半天之后才传来方浣的声音,方浣叫他把快递放门口,他说快递太多了摆不开。又过了一会儿,方浣才不情不愿地开了门,看着将近一人高的快递盒,他也有点愣。
周唯赢就纳闷儿了,为什么方浣大清早的要敷面膜?
方浣看见了周唯赢,瞪了他一眼,说:“看什么看?没见过去水肿啊?”
周唯赢扭头往自己家里走。
“你就走了啊?”方浣说,“怎么这么没眼力价儿,我这么多东西怎么搬啊?”
周唯赢这才折返回来,不过他没动手,问道:“你那儿不是有好几个野男人么?让他们搬啊。”
方浣说:“野男人是拿来骑的,不是出来干苦力的。”
周唯赢顺嘴说:“床上干苦力不是苦力?”
快递小哥惊恐地看着他俩。
周唯赢想抽自己一嘴巴,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比较丢人,跟着惊慌失措想瞬间消失的快递小哥赶紧把东西搬进了方浣家里。方浣家里没人,周唯赢竟然有点踏实了的感觉。
方浣像个指挥官一样指挥着两个苦力搬好快递,小哥一溜烟地就跑了,周唯赢没走。方浣一边儿低头看手机一边儿漫不经心地说:“干嘛?等着我给你做早饭?”
周唯赢说:“一大早玩什么呢?”
“转个推。”方浣说,“Ryan昨天发了,但是我没来得及转。”
周唯赢瞥了一眼,见方浣转的那一条,是方浣同Ryan还有Lary的亲密合影,主体内容大概就是意外地在北京老友相见。
一看就是很私人的东西。
“你截个图发给我。”周唯赢说。
“凭什么?”方浣不愿意。
周唯赢说:“一群野鸡屁股后面酸你,你看得下去?”
方浣说:“姐习惯了。”
“算了,我自己去截。”周唯赢说,“昨天的活动身份,今天官方会出来认领,别说我没告诉过你,该怎么做,明白么?”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方浣,方浣也看他,眼睛里透露出了了然的神情,笑道:“好啦好啦,我当然知道。”
不得不说在某些方面,两个人还是能有共同语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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