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兰转头往四下里一瞧道:“你不知道二少爷是府中出了名的混世魔王吧?你这次得罪了他,我看你以后得避着他点。”
锦衣思量了一下道:“你是说二少爷会报复我?”
锦兰点头道:“不过还好,你是在姨娘的屋里,二少爷要是存心想要对付你,我想姨娘是不会由着他的。”
锦衣听她这么一说,心里难免有些虚虚的。
“锦浣呢?”不当值的时候,锦衣看见锦兰拿着一个绣绷在低头刺绣,屋里的锦浣却不在。
“锦浣的腿好多了,所以出去试着走走。”锦兰头也不抬地依旧做着手里的活。
锦衣见她一副认真的样子,走过去问道:“在绣什么?”
“喔。”锦兰随口道,“姨娘知道我会女红,所以让我给她绣一方锦帕。”她从枕边拿出一小包糕点,往锦衣手里一放道,“吃吧。”
锦衣看着锦帕上面的鸳鸯道:“没想到你的绣工居然这么好。”
锦兰脸色暗了暗,说道:“我以前也是好人家出身,谁知后来家道中落,家人病的病,死的死,最后竟只剩下我一个。没奈何,只好把自己卖了,以求活命。”
锦衣听她提起伤心事,歉疚道:“对不起,让你难过了。”
“不要紧。”锦兰道,“都这么多年了,我早看开了。对了,你呢?”
锦衣不愿让她看见自己难过,所以避开了父母的话头,只道:“我家人也都已经不在了,后来认了个干爹,因为家里穷,干爹就要把我买进青楼,就在那天碰到了姨娘,要不是姨娘,我恐怕已经……”锦衣停住了口,不再说下去。
锦兰抬头看着锦衣,叹息了一声道:“要不是身世可怜,又怎么会为人奴婢呢。算来我们还不都是一样的命。”她整了整情绪道,“好了,我们别聊这些了,说点开心的。”
锦衣见她个性坚强,心里倒是暗暗钦佩。
又是连着几天过去,天清气朗,花木扶疏中,带动阵阵秋风,令人为之心气畅爽。锦衣走过曲径回廊,向厨房而去。因为走得急了,经过一处转角时,竟和一人撞了个满怀。她脚下一个趔趄间,已被一双手扶住,只听那人道:“没事吧?”
锦衣稳住脚跟,向对方看去时,不由慌忙甩开了扶着她的手,连着退开了好几步,一阵红晕飞上双颊,低了头道:“大少爷恕罪,奴婢不知大少爷经过,冲撞了大少爷。”
杜云柯也已经看清楚眼前的人,刚才那一扶是出于本能,现在见锦衣羞红双颊,忽然也生出一丝尴尬来,他微微一笑道:“没事,有没有撞痛了你?”
锦衣一愣,听他反而问起自己来,赶紧回道:“奴婢不碍事,多谢大少爷关心。”
杜云柯看着她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锦衣回道:“奴婢是去厨房。”她仍旧低着头,心里突突地跳,不敢抬起头来看眼前的人,“多谢大少爷不怪罪奴婢,奴婢告退。”
“等一下。”见锦衣要走,杜云柯赶紧道。
锦衣刚要抬腿,听到他说话,遂止了步。
杜云柯看了她一会道:“听说你代姨娘抄写佛经了?”
锦衣有些茫然,不知他此问何意,但主子问话还是要回答的,遂点了点头。
杜云柯温和地道:“记得第一次我们见面,是我听见你在吟诗,却不知道你写得一手好字。”
“大少爷过奖了,奴婢只是胡乱写写,多蒙姨娘看得起罢了。”锦衣谦逊道。
杜云和脸上溢着浅浅的笑意,问道:“你是哪里人士?”
锦衣踌躇了一会儿如实作答道:“奴婢老家是苏州。”
“苏州。”杜云柯不禁吟诵道,“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古宫闲地少,水巷小桥多。”念完他笑着道,“你一提苏州,就让我想起小桥流水人家的韵味来。”
锦衣听他赞美自己家乡,心里自然欢喜,她低着头浅浅一笑,却不敢冒失着接话,却听杜云柯也不再说话,疑惑地抬头看去,见他正注视着自己,慌忙重又低了头,踌躇了一会儿道:“大少爷,要是……没什么吩咐,奴婢这就告退了。”
不料却听杜云柯笑着问道:“你很怕看到我?”
锦衣一愣,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听他又笑问道:“那么你是希望我盯着你看个不停好,还是少看你好?”
锦衣有些怔愣,但是杜云柯的问题还没停:“你是希望我继续看着你呢,还是不看着你?回答我。”
锦衣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奴婢……希望大少爷……别再看着奴婢了。”
杜云柯又笑问:“为什么?”依旧温和地笑看着她。
锦衣壮着胆子道:“因为……因为奴婢……会不自在。”
其实锦衣心里很希望看见他,自然也希望让他看见自己,可是此时此刻,想到他温和却又深邃的眼眸正注视着自己,又感觉浑身地不自在,更加不敢抬眼看他。
杜云柯笑道:“可你要是总这么低着头,岂不是让我可以毫无顾忌地贪看你?把头抬起来。”
锦衣一愣,她也知道啊,可是就是没勇气抬头能怎么办?但是现在是主子的吩咐,她只能踌躇犹豫着慢慢抬头,可是眼帘始终垂着,不敢正视眼前这个让她怦然心动的人。
“看着我。”杜云柯的声音依旧是那样温和。
锦衣一颗心开始砰砰打起了鼓,她一皱眉,一咬唇,慢慢抬起了眼帘。眼前是那张让自己曾诸多想念挥之不去的脸,太过耀眼,然后是他那双深邃却又通透的双眸。四目相交,她被那双眸子深深地慑住了心神再也逃不开来,她感受到了一种令自己窒息却又不想失去的奇妙感觉,这一刻,她仿佛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渴望,一种令人窒息的渴望,她胸口一阵紧缩,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杜云柯虽说见过不少女子,但是眼前的这个人却让他总想看了又看,此时见她里头竹青色的薄衫外罩了一件葱黄色比甲,发髻上没有多余的花饰,只稳稳一支晶莹的玉簪在乌黑的发丝间闪烁着温润的光泽,衬着她如玉的肌肤更是剔透无瑕。美玉般的肤色还属其次,特别是她那双眼眸,当视线真正进入她的目光两相交错的时候,杜云柯居然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让他心里一阵颤动的感觉。两人不约而同将视线移了开去。
“咳咳……”杜云柯有意咳了两声以缓解这突如其来的尴尬后,温言道:“二少爷过几天就要出来了,你避着他点。”说完,他径自举步在锦衣的身侧错身而过,往凝辉院的方向匆匆去了。
锦衣站在原地,整个身子似乎都已动弹不了,对于刚才的事情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恍然失神。当想起杜云柯的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不由揣测,他这是在关心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