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黑了,罗亚凯端着刚领到的稀粥前往基地的卫生所,去看望小雪。
卫生所内的白墙皮被刷了半米高的绿漆,看起来就像以前老式的中小学教学楼的走廊,走在里面空荡荡的,除了进门时被盘问了一下,之后并没有看见有医护人员走动,也没有看到病人。
也许这个时间医护人员都在吃饭?罗亚凯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四处闲逛,寻找着小雪的病房,或者说是牢房?
“嘿,你干什么呢?这里不允许随便乱走的。”突然一个门打开,走出了一个身穿护士服的40多岁的大妈。
“你知道从外面进来的有伤口的人都被关在哪里了吗?”罗亚凯好脾气的问道。
“哦,不在这儿,你出去走卫生所的另一个门,进去就是。”
“谢谢。”
罗亚凯于是又出了正门绕着卫生所转了一圈,才发现靠近围墙的地方还有一个小门。
“干什么的?”小门里有两个全套防护服的人坐在里面守着门,门里面隐隐有很多争执声传来。
“进来看看我妹妹,给她送饭。”
“进去吧,必须隔着栏杆,别进行肢体接触。”
“知道了。”
一进入这个低矮的小门,就闻到里面散发的一股浓重消毒水味,罗亚凯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往里走去。
很阴暗,有些潮湿,四周都是用铁栏杆围成的房间,看起来就像古代的地牢一般。
“放我出去!我的伤口不是被丧尸抓的!”一个头发油腻的女人两手抓着栏杆沙哑的喊着,“我孩子还在外面呢?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呆着!放我出去!”
“别吵了,不待够五天他们是不会放人的,你还不如省点力气想想怎么熬过这五天吧。”女人隔壁间的一个老头隔着栅栏说道。
“让我出去啊……轩轩离开了我可怎么办啊……”女人哽咽着顺着栏杆缓缓滑下,跪坐在地上。
其他围栏里沉默的人们便趁机抬高了目光,看向女人胸口因俯身而露出的春光。
罗亚凯皱着眉小心的避开了这些围栏,视而不见那些各色的眼光,直径往里走去。
“小雪就住在这里么……”
走到左数第五间的“牢房”前,罗亚凯停住脚步,隔着栏杆望进去。那是一间低矮阴潮的小房间,四周的墙皮因为潮湿而剥落斑驳,里面只有一张单人钢丝床和一个小课桌,而小雪单薄瘦弱的身体就躺在那满是陈年污垢的钢丝床上。
“小雪?”罗亚凯轻声询问。
“小伙子,别喊啦,那个小丫头从送进来就没醒过,我看是够呛啦。”先前安慰女人的那个白胡子老头在对面的牢间里,所以对小雪的病房能够看得一清二楚。
“……小雪,快起来吃饭。”
“都说了别喊了,没用,倒是你小心点,别离栏杆太近,万一小丫头突然变了,扑上来咬你一口可就惨了。”
“小雪,那你好好睡,我明天再来看你。”罗亚凯垂下眼帘,端着已经冷掉的粥,往回走。
“喂,小伙子!你那碗粥没人喝不如送给老头子我吧,我既没有随身带着吃的,又没人送饭,要饿五天肚子的啊,你可怜可怜老头子吧……”白胡子老头可怜巴巴的扒着栏杆看着罗亚凯手里的冷粥。
罗亚凯沉默了一下,把粥碗放在了白胡子老头的栅栏前。
“诶谢谢,谢谢啊。”老头立刻抢过碗,呼噜呼噜的灌进嘴里。
“喂!老头子你太不厚道了!昨天我还把我的吃的分给你了,今天你不说给我留点儿!”隔壁的一个小伙子嚷嚷道。
罗亚凯看了一眼那个小伙子胳膊上已经开始化脓的伤口,扭头远离这个阴暗的地方。
一踏出关押室的大门,罗亚凯立刻看到了门外斜靠墙站着的青年,他脑袋上顶着一头亮闪闪的金发。
“嘿!又见面了。”
罗亚凯忽然觉得很累,于是他说:“有事明天说吧,我知道你对我好奇,我也对你好奇。明天我们可以相互打一场。”
“真的?太好了!”黄齐飞顿时像个小狗一样,围着罗亚凯转圈,“我跟你说啊,这个基地里的其他人一点也不好玩,一个都不愿意陪我,明明我有没有做什么坏事,一个个防我跟防贼似的,我要不容易找到一个愿意跟我切磋的人,你可一定要说话算数啊,我容易么我,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你叫什么名字啊?作为好友应该相互……”
“我叫罗亚凯。”罗亚凯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绕过眼前的“金色人型障碍物”,出了卫生所。调转方向,街道尽头就是属于自己的房子,背后隐隐还传来青年滔滔不绝的话语,他忽然觉得自己需要一副耳塞。
太阳缓缓落下,黄昏逝去,黑暗逐渐笼罩大地,青稞基地里除了个别屋子里亮着烛光,其他地方都是一片黑暗。
这里是不通电的。
罗亚凯两手枕在脑后,在黑暗中静静地躺在仅铺着一张床单的硬板床上,看着昏暗模糊的天花板发呆。
自从进入了这个基地以后,心里便放下了很多压力,不再时刻面临危险,不用担心身旁的人会突然背叛,不需要警惕的守夜,不用再为每日的食物而奔波……
长时间紧绷的神经突然得到放松,就好像一剂麻醉药注入体内,昏昏沉沉,困意上涌,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精神来。
好累。
还是睡一觉吧。
罗亚凯闭上眼睛,放任身体的需求,渐渐被拉入梦境之中。
在罗亚凯进入梦乡的时候,却有人刚刚醒来。
精致的小脸略带苍白,蒲扇似的浓密睫毛颤抖了一下,又颤抖了一下,然后缓缓睁开。
映入眼帘的是剥落的十分厉害的灰白墙皮,还有黑褐色的陈年污垢附在上面,空气很浑浊,潮湿又阴冷,身下的布料粗糙,并带着油腻的触感。
这里是哪?
小雪伸出粉红的舌尖舔了舔干燥脱皮的嘴唇,口齿间一股难闻的铁锈味。
好饿……
小雪慢慢的从床上坐起来,尽量减少身体的运动,减少体力的消耗,然后扭头四处打量了一番眼下的场景,目光锁定在了那贯穿半面空间的铁栅栏。
我被关起来了?
难道……罗哥哥抛弃我了?
小雪只觉得心里猛地一揪,痛得她急促的喘了几口气,在床上坐了很久,才缓过气来。漆黑明亮的眼睛望向铁栅栏外,那里有很多跟她一样被关起来的人,都在睡觉。
如果有很多人都被关起来,那我还不算最糟糕的啊。
小雪想笑,却笑不出来,眼里慢慢蓄积泪水。
一滴,两滴,三滴……
罗哥哥,你说过要一直陪着我的,为什么要食言,我好害怕……
“小雪!”罗亚凯伸手在空中胡乱抓了几下,忽然猛地惊醒。
“怎么回事?”罗亚凯喘着粗气,手抚上心脏,那里的血液正以每秒9米的速度往外泵出,嘭嘭嘭的跳得仿佛打鼓一般。
“噩……噩梦吗?”
“不对,噩梦不可能影响到我的身体,我明明受过训练的,一定是别的原因。”
“难道是……小雪在召唤我?”
无论有多么不可思议,罗亚凯此时也只能想到这一个方向,在绞尽脑汁之后,他最终决定还是前往卫生所看看,哪怕仅为了心安。
穿着沾染了血迹的白裙子,小雪蜷缩着小腿坐在牢间里唯一的一张床上,睁着眼睛呆呆的望向牢房的一角。
肌肉在酸痛,腹内阵阵烧灼的饥饿感,头很晕……小雪知道,如果自己再不进食,很快就要饿死了,但是这个牢房里哪里有东西可吃?
必须要逃出去。
不能惊动任何人。
她咬上自己的嘴唇,把目光放在了手指粗细的铁栅栏上。
罗亚凯穿好衣服打开门,抬脚便差点踩到了一个睡在自家门前的矮胖男人,他嘴角抽了抽,关上门锁好,小心地绕过这具熟睡中的肥硕身体,向卫生所的方向走去。
从他的房子到卫生所的距离并不远,只有不到四百米,罗亚凯大步流星只花了10分钟就到达。
他站定脚步,刚准备推开院门,只见一个白影从院子那边像一只小白猫似的翻上墙头,然后猛地跳了出来。
“小……小雪?”
四目对视,两人都愣住了。
小女孩还保持着躬身踮脚的状态,脖子僵硬的扭过来,一双杏眼睁得仿佛铜铃一般。
“你……”罗亚凯瞪着眼从嗓子里憋出一个字。
小雪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太好了……”罗亚凯一把搂住小雪,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胸膛上,连语气都带着一丝哽咽,“没事就好,小雪。”
小雪懵懂的抓住罗亚凯的衣服,耳朵紧贴着他的心脏,咚咚,咚咚的声音不断传来,她忽然觉得鼻子很酸,然后眼泪就掉了下来。
太好了,原来我还没有被抛弃……
“不过,小雪你是怎么出来的?”罗亚凯后知后觉的问道。
小雪把眼泪在罗亚凯怀里蹭干,然后仰起头,苍白的小脸上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望向罗亚凯。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就算你看我……我也会进去看看你到底是怎么出来的!”罗亚凯装作凶恶的表情,用胡茬狠狠地在小雪额头上刮了两下。
小雪抿着嘴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