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在孔府的李惟安脸色不好看,一面青一面紫气,呼呼的在老夫人跟前讨食似的说话,老夫人高兴,就赏了他一串古奇的手串,上头悬着一只骇人的獠牙,后来问清楚了才得知,这是孔老大人少壮时,在一只被大虫杀死的巨熊头颅上掰下来的熊牙坠,磨的发亮,戴在老夫人的胸前挡着邪祟用,随身五十年了,倒是多了些老夫人身上的檀香气。
“你身上的衣裳还是穿得太单了些,秋祂儿,去把老大人的那貂绒取来给他安儿他换上。”临行前老夫人不舍得的出门来看着李惟安,李惟安在孔府上待了六日,日日都听老道士的话待在老夫人和孔老大人的跟前侍奉,只是几日的功夫,就得了两位老人的喜欢。
“师祖母,等我去了汴京后,一定再回来,在潮平城多待些日子,陪师祖母。”李惟安说道,牵着自己的黑马,与老夫人告别,孔老大人今日不在府中,早两日就出了城,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还是留了一份简书,好让李惟安送去汴京城。
老道士魏正绝换了一身干净的道袍,还负着那口烂了的破剑,满脸都是谦和的笑容,与老夫人告别。
“走了。”李惟安不想再看那些发痴的眼光,就像是害羞的美人,不愿让多看似的,拍马就不愿停下。
汴京离潮平城倒也不远,老道士不知道从哪儿寻来了三壶好吃的酒,很好心的给李惟安留了一壶,李惟安饮了口,夸赞老道士说:“老道士老道士,这酒好吃,哪儿买来的?等我们回去了多买些带回云州去叫我爹尝尝。”
老道士嘿嘿笑,“好,等咱们回去的时候多买些回去。”
李惟安不知道,这酒是魏正绝以说媒做名头,从琼瑶阁里又取出了两坛子女儿红,这两坛好酒酿的更久,气味醇厚,都是两个姑娘初生时候,她们的爹娘酿的。一人的一生就酿一坛酒,待她们嫁心仪的人才会取出来和那人共享。
“老道士,这酒叫什么名字?好喝好喝。”李惟安喝得醉了,摇了摇手中的酒壶,还有一些,他一口吃下去,周围绿水青山,风吹过他脸上,明明是秋风,也还是燥热的很。
老道士很省着喝,他看着前路,迷雾茫茫,两匹马晃晃悠悠,少年郎躺在马背上,颠簸里居然就这么睡着了,打着鼾,能听到细细的鼻息声。
汴京城是皇帝的脚下,今日居然发生了一件大事,也不知是何人,居然拥着乱兵,杀进了汴京的皇城司,数百编练皇城司的兵卒白白送命,天子震怒,责令三司,查出幕后黑手。
单单说官家的府司被攻,皇帝也不该这样怒极,有人打听清楚了才知道,原来当夜,值守宫禁是皇城司也遭了袭击,一百员宫禁死了八十六员,如果不是得信的殿前司兵卒们及时赶到,贼人们可能都要冲击后宫。
“查!何人想要摘掉朕的皇城司,都给朕去查!”
宫里的那位狠狠地丢出手上的御龙笔,砸在张茂则的额上,笔墨甩了一脸,很用力,砸破了一块皮,张茂则从地上爬起来,他的冠帽都被御龙笔打落了,捡起冠帽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张茂则连夜出宫,骑着快马,后头跟着殿前司的人,张先生今日忙得很,先是拜访了三司,与三司交代了皇帝的旨意后,又去拜访了皇城司。
皇城司内如今守卫更是森严,每一队巡视的小将都领着三十人的兵卒,一共有十队守卫,整个司府内被皇城司的人围得密不透风,可见此刻皇城司的警惕。
张茂则从府门进来,就能见到两队巡视的小将,领路的兵卒还是说:“张先生,请。”
张茂则点点头,还是继续走,他一会儿还要回宫去和陛下禀报。张茂则执掌皇城的宫禁,他手底下的皇城司小将也跟着一同来了,殿前司则是差遣来了副都指挥使齐尚谦,齐尚谦来自万剑门,剑眉下生着一双大眼,腰身笔挺,挎着长剑,领着殿前司的小将们与张茂则一同进了皇城司的内堂。
内堂上皇城司副使折邱高坐首位,底下是方从悔等都统小将坐着两侧,不过任有五张椅子空了,张茂则知道,那就是死了五个都统,所以多出来了五个座。
“听闻在剑冢的时候,皇城使何大人与禁军大统领李大人都受了重伤,陛下也很是担忧,于是让我带着宫里太医局的太医们过来与大人瞧瞧,也好叫陛下放心。”张茂则说话的时候还瞧着折邱的脸色不过折邱的脸色平常,并没什么变化,身后也跟着一位带着医箱的太医。
“张先生,齐副使,二位先坐,还是多谢陛下的好意,只是大人他今日早些时候便出去了,皇城司中也暂时无人知晓他在何处,负了圣恩,务必在陛下面前,将缘由说与陛下听。”折邱拱手说道,周围的都统们也是一样的说辞。
张茂则眯着眼笑道:“皇城司此次死伤四五百人,不但是朝野震动,陛下也是震怒,下了旨意要找到叛贼处以极刑,在这样的时候,重伤的皇城使大人还外出,副使折大人,可不要与我这样开玩笑。”
齐尚谦也点点头道:“居然有贼子冲击皇城司,杀皇城司兵卒禁军,天子脚下做事,胆大妄为,无法无天!我等当细细搜查,寻出真凶,报与陛下知晓才是。”
折邱瞧过去,齐尚谦也在瞧他,两位都是各司的副把手,一双眉眼间透着煞气,再想起昨日无辜送命的皇城司将士,不由得感叹道:“我皇城司兵不过两千籍,一战就折了四五百位兄弟,辜负官家隆恩,倘若我家大人在,谁敢这样造次!”
张茂则闭上眼,他额头上的疤还是新的,太医敷上了药,也受了风吹,结了血痂。
齐尚谦点头称是:“若是有何大人坐镇,皇帝脚下定然不会出现这种事情,李纯李大人得知皇城司消息,便也越了三司诏令,调离五个都进驻汴京城外,入了宫禀告官家说是,镇压皇城内的宵小之辈。”
皇城司大乱,许多军职尚要安排,又有些丧属要祭奠,折邱也是忙得焦头烂额,张茂则和齐尚谦至此告别,殿前司也尚有要事,皇帝那里也要回信。
李纯还是那般霸道,第一时间便调兵遣将,还入宫面圣,三司的兵符都未动,皇帝虽未怪罪他,但也令其兵卒非大事,不可进入皇城。
张茂则是皇帝的人,也是皇帝在外的眼线,得知的消息都一一回禀,李纯瞥了他一眼,然后还是拱手看向皇帝:“禀告陛下,此次贼人突入皇城司,杀戮无算,许多兵卒需安葬,安抚其家中妻儿老父母,贼人如此丧心病狂,操纵数百人谋兵乱,这样的大事,若是载入史册,恐怕连后人们都会笑说皇城司无能,皇家颜面扫地。”
赵祯今日穿了一身常服,金光灿灿的锦衣,显然两日来并没怎么好睡。看着李纯点点头:“卿所言甚是,茂则。”
张茂则垂手而立,躬身施礼,随后自己就下去了,大殿内传来他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只要不在史册上留下痕迹,又有谁会真的知晓那天晚上究竟出了什么事。
“查的如何了?”皇帝喝了一杯清茶,一摆手,伺候的女侍者退了下去。
李纯一甩红袍,他看着皇帝说:“何逍身受重伤,早在当夜就出了汴京城,据本官所知,有人沿着他逃的路径,追出去了。”
“从青云山上下来的凌天门弟子,如何了?”皇帝问。
“无碍,只是几个外门的弟子受了些伤,凌天门内门弟子南淮瑾,武功不差,由她在皇城使府守着,只要是本官查到幕后叛乱的权贵究竟是何人,便可撤了皇城使府上的禁卫。”
皇帝点头,如今皇城司元气大伤,不仅仅是数百兵卒,更是作为底子的精锐小将死伤过半,掌兵的都统死了五人,殿前司不可轻动,三司掌兵也查不出个所以然,倒不如让李纯驻兵进来。
想了想,赵祯忽然一笑说道:“孔家近日里送来一封书信,请动了宰相特地上了奏章,说是从辽国云州来了位少都护,是位绝色的美人,就连辽主和太师都对他很是喜欢疼爱,是来呈说。”
李纯淡淡一笑,小太监与他抬来了椅子,还端来了茶水点心:“想必是得了辽主的旨意来的,这些年岁币可是涨了又涨,上年可是多增了十万,今年倒是送来了一美人?”
赵祯摆摆手说:“朕虽是妥协,却也是为了少些战事,百姓们能够安居乐业,这不算是什么坏事,不过是十万岁币罢了。”
既不算和亲,也不算割地称臣,皇帝也有他自己的考量,李纯也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喝茶,吃着糕点,面具下,谁也不知道他此刻的面上究竟是怎样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