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两日晋楚染的身子就大好了,这日一醒来她就颇觉精神抖擞,于是大清早就从床上爬起来了,用了半晌,梳妆完毕后,小莲从外头端进来一碗汤药送到晋楚染面前:“六姑娘,今儿最后一帖药,快趁热喝了吧!”
晋楚染笑,一转眼,看着热腾腾还冒着白汽的汤药道:“二哥哥的医术真是愈发精益了,我这才喝了两日药,身子就已经完全好了,今儿起来也不觉着身子累了。”
小莲含笑道:“二少爷担心六姑娘会像小时候一般觉着药苦不肯喝还特意吩咐了奴婢可在汤药熬好后往里头加点蜂蜜呢!”
晋楚染浅笑着接过药碗,捏起汤匙晕了晕,“还挺烫的。”
小莲笑说:“汤药就要趁热喝才好。”
晋楚染看住小莲轻轻一点头,然后端起一饮而尽,其实汤药里头不管怎么加蜂蜜,都还是一样会很苦。
晋楚染忍不住,狠狠一蹙眉,全然是生理上的反应。
小莲随即从晋楚染手里拿过药碗,抬眼望住镜子里的晋楚染,笑道:“六姑娘今儿收拾得真利落。”
小玉原在梳妆台一边收拾着台面上散落的发钗步摇等物,见状就忙从桌上斟了茶水过来先让晋楚染漱了口,晋楚染歇了口气道:“可不嘛!今儿是二哥哥的大日子,我自是不能应付。”
一会儿,小玉含笑问:“六姑娘今儿想穿哪一件?”说着,她就把两件衣裳从屏风上好生拿下来,大步走到晋楚染面前左右比着,她左手上的一件是粉红桃花烟纱散花裙,而右手上的另一件则是碧霞罗水红色长锦衣。
晋楚染目光从左至右缓缓扫过去,余光恍然瞄间镜子里的自己发鬓间正好插了一支红玉珊瑚坠月簪子,于是就伸手扯过右边的衣裳道:“就它了!”
然后,小玉和小莲两个就一道伺候了晋楚染更衣。因着这两日生病清瘦不少,晋楚染就又在腰间系上了一条玄色刺金绦带,一下就显得身姿十分绰约起来。晋楚染稍晃了晃裙摆问:“前厅什么时候开席?”
小玉笑答:“老祖宗说二奶奶安排了巳时三刻开席。”
晋楚染一点头,轻轻吁出一口气,慢步走至月窗下,一侧身坐在小榻上:“还早,我歇会子。”
正要歪着,小玉忙过来拉:“不早了!少爷、姑娘许多人等都已经在前厅了,六姑娘也别懒怠着了,左右收拾好了就赶紧去吧!”
晋楚染看住小玉一蹙眉:“人太多了,我嫌烦。”
小玉挣目道:“六姑娘总凭着这么着怎么能行?这性子也太不合群了。况且今儿侯爷也在。”
晋楚染反问:“侯爷在怎么了?”
小玉道:“日后六姑娘的婚事还不是全要凭侯爷做主。”
晋楚染道:“分明是老祖宗。”
小玉道:“老祖宗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好,日后……”
晋楚染见小玉声音渐渐低下去,不免问:“日后什么?”
小玉低声道:“日后,老祖宗如何,说不准的。六姑娘得多为自己考虑才是。”
晋楚染在心头叹息一声,她又哪里不晓得这个道理,并且退一万步来讲,即便是老祖宗能为她做主,可这个主也不一定就是她想要的。
须臾,小玉伸手戳一戳晋楚染。
晋楚染看住小玉软声道:“我的好小玉,你就放过我吧!我实在不愿意出去应酬!”
小玉讶异道:“这怎么能是应酬呢?”
晋楚染小声问:“不就是应酬吗?”
小玉一挑眉道:“这在前厅外头的可都是六姑娘的兄弟姐妹呢!”
晋楚染听言心中不禁一讽,在这样的家庭里哪里有什么兄弟姐妹呢?她除了跟晋楚上、晋楚谢两人交了几分心以外,其他人等除了同住一屋檐下,就也与外头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并没太大区别。
随后,小玉轻轻一推晋楚染,低声道:“六姑娘,出去吧!就当是逛逛!”
晋楚染抬眸轻瞅小玉一眼,又无奈叹息一声,她在屋子里一时也被小玉扰得不得安生,不如出去,稍过去片刻,她点了点头,应着起身。
晋楚染带着小玉一时来到前厅,果然众人都已经在了,晋楚是正在和晋向邺一左一右坐在椅子上头正色说话,口若悬河般不停,晋楚恪今儿一身澄黄纱裙,死命拖着晋楚穆陪她一块儿赏花,廊下的杜鹃三五一簇,灿如云霞般的红艳,乍然入眼仿佛一团燃烧着的火苗,花瓣半开半合,娇艳得宛如绸缎。
晋楚上也不知是从哪里蹦出来的,突然拍一下晋楚染的后背,晋楚染被唬的一跳,回身过去看到是晋楚上,就大睁着眼道:“你要死了!”
晋楚上却笑,“没大没小!”
晋楚染“切”一声。
晋楚上道:“你可终于来了,我一个人在这里都快无聊死了。”
晋楚染问:“二哥哥呢?今儿不是他的大日子吗?怎得还没来?”
晋楚上凑近过去,小声说:“你也是知道的,他那个人最是讨厌这种应酬。”
晋楚染轻叹:“我原也不要这么早就来的,”说着,她往后看一眼小玉,“都是小玉偏要拖着我来。”
晋楚上笑:“她也是好意。”
晋楚染叹息着一摇头,片刻,忽又问:“大奶奶、二奶奶呢?”
晋楚上道:“都还在老祖宗的秋爽斋说笑呢!”
晋楚染看住晋楚上:“你原也在那儿的?”
晋楚上点头。
晋楚染问:“老祖宗大好了?”
晋楚上道:“早就大好了,你先顾顾自己吧!”
晋楚染笑,“我也大好了。”
正说着,晋楚染就见晋楚谢从外头步进了院子里来,她忙笑着驱步过去道:“二哥哥!”
晋楚谢看到晋楚染先是一怔,随后笑道:“你今儿倒很早。”
晋楚染一耸肩,“小玉拉我过来的!”
晋楚谢笑着摸一摸晋楚染的前额,“难怪。我就说嘛,平日里你哪有这么勤谨,能晚到一刻绝不肯早到一刻,”说着,他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晋楚染的面色问,“身子好了?”
晋楚染“嗯”一声,“还是二哥哥医术了得!”
晋楚上也过来,“二哥哥方才这话是了。”
晋楚谢还要说话,晋楚是和晋向邺就也走过来了,晋向邺站定在晋楚谢面前,看住他道:“你即日就要入宫上任,诸事可打点好了?”
晋楚谢倒是不解:“侯爷,打点什么?”
晋向邺听了一挣眉,倒抽一口凉气:“翰林院应供奉之人,自学士以下,工技群官司隶籍其间,且不说下设尚药奉御、直院、医官、医学等职人,就单说翰林医官院置使、副使各二人,并领院事你也该提前出些银两打点一下才好。不可失了礼数。”
晋楚谢却道:“儿是去当翰林紫金医官,平日负责皇室医疗保健事宜,并为皇上诊脉、内宿祗应。何需侯爷这些前朝上头的为官之道?”
晋向邺蹙眉道:“医药等事务,下辖六局,设典御、奉御、监门、直长、食医、侍御、医司、医佐、医师等职。若不提前打点,日后你在翰林院将寸步难行。况且大家同在翰林院,日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千万不要冷了同僚的心。”
晋楚谢道:“为人医者,怎能落俗?”
晋向邺道:“但那是紫薇城!”
晋楚谢道:“为医者,到哪里都该是一样两袖清风。以救死扶伤为己任重任。”
晋向邺深知晋楚谢性子,必是劝不动的,只得无奈一叹息。
晋楚是却在一旁哂笑两声,语气轻轻然道:“若要说咱们侯府里为人最故作清高的,舍二弟其谁?”
晋楚上笑哼一声。
晋楚染一扯晋楚上的袖子。
晋楚谢淡淡视着晋楚是道:“大哥乃五品文华殿,前朝官祗,辅太子事,恐怕不能与我等小小医官混为一谈。”
晋楚是笑,“说白了,都是为皇家做事,有什么不同?”
晋楚谢道:“我在哪里都只管医病救人,其它的一概不问。”
晋楚是轻笑,抬手一拍晋楚谢的肩,“入了紫薇城,会有人教你到底该如何做人的!”
晋楚谢含笑回道:“这就不劳大哥操心了。”
晋楚是轻哼一声道:“你虽是翰林紫金医官却也只是八品小官,我劝二弟往后说话仔细着些。日后若你在紫薇城里得罪了什么主子,你以为只会是你一人事吗?牵连的会是整个侯府。”
晋楚谢微笑道:“是,我尚记着二哥为五品。大哥不用过于强调。明日入宫之后侍奉我自会谨言慎行,大哥今日的教诲我也自当铭记于心。”
晋楚谢、晋楚是对视,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