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你们是要先下去,”一脸络腮胡看似粗豪的阎罗实则心思颇深,他看了判官一眼,粗壮的身躯一侧,盯了眼众鬼看不见的、实为白蛇所在之处,“不过把门给本王锁紧了!哼,本王有擅闯者要审!好好的审审!”
接着,“啪啪”两声,两兄弟赶紧跑去关门的同时,白蛇从心口取出兮穹交代的东西自动现了身影。随即,判官略显诧异的看眼白蛇,接着一喝,在殿内守候的另一组鬼兵便速速冲了上去:“大胆!”
尽量不使自己情绪外露,白蛇捧着东西,乖乖由鬼兵伸着带鬼爪的长枪指着,眼神毫无畏惧的直直看向阎罗。
“小妖多有打扰,擅入地府实属要事,请阎王爷恕罪。”
“哦?”阎罗的壮身子不自然的抖上一抖,眼神从她手里的东西收回,正正神色,厉声问:“要事?我地府只管凡人轮回,你一蛇类修得人形,来我鬼界是玩的吧!哼,还要事?!你一介小妖修行不易,这里不该是你来的地方,还是速速离去的好!”
白蛇鞠了一躬,听着阎罗的赶人之词绝定不再赘言,手抬起伸出,直接呈上兮穹交代的东西。
一旁辅佐的判官看他家阎王爷身子又是抖上一抖,眼珠子转着看了白蛇手捧着的光晕两眼,决定是接还是不接的同时,挥手叫了无关紧要的鬼们下去。
唱戏的女鬼窈窕相携只是走得飞快,指着白蛇的两鬼兵长枪一收,亦撤回偏殿。
鬼气森森的正殿中只留下三人,决定接下那团不明物体的判官这才扬声一咳,放下册子和笔,走下台阶,小心接了那圈层层碧光。
“阎王,这……”判官捧着东西走至阎罗下首,示意。
见状,不自觉想逃避的阎罗终是看上一眼,顿时,那碧光的红莲升起,碎成八字——
碧穹易主,何以笙箫。
碧穹易主,何以笙箫。碧穹易主,何以笙箫。阎罗默默念了两遍,记下此八字,神色变了再变,看了好几眼正殿中的白蛇,而后手一挥,正欲将光晕小心收入容器中,一阵强光闪眼之际,那光晕便碎得毫无踪影。
哎哟喂,没了东西,这叫他如何向天上那位交代哦!
“阎王爷?小妖可否……”见阎罗只是自顾自的,似是故意忽略了她的存在,白蛇朝着他这方移了两步,忍不住开口。
阎罗此时心情本就不善,没功夫废话,挥挥手阻止,直接言明:“本王自是知晓的,来我地府求得最多就是死人还阳。”
“阎王爷既知小妖目的,便恳请您一定放回那人。”
“别提早提本王下论断,更别高兴得太早,先让判官给你查查生死册子,若是册子上的名字还在,还你一个魂魄也是无妨。”阎罗没放几分心思的回话后,又挥挥手招来躲在偏殿口看热闹的侍女,吩咐:“先请这蛇精在此喝杯阎罗茶,本王去去就来。”
“谢过阎王爷。”
白蛇没想,这一喝,却将喝出个极大的命变来。
……
九重天。
月阳宫内,半月拈着棋子与司命莫生对坐,棋盘旁摆了一壶银色镂空香炉,袅袅檀香熏得二人有些昏昏欲睡。
莫生率先扣了扣棋盘边沿:“还下不下呢?你这一子拈了半个时辰还没落下。”
“……下,当然下。”半月半响做出反应,看着棋盘想落下这拿了太久的一子,却猛然发现已失了绝佳的位置。恍惚片刻,半月无奈耸耸肩,将手中黑棋一丢,看着它稳稳当当落入司命面前的小盒中:“不下了,不下了,莫生咱们出去喝酒吧。”
“这时辰,月伯定会唠叨。”看眼窗外微微亮的天,莫生摇头拒绝。天界这时辰还是大清早,而他做为朋友需得小心好友那尚未痊愈的身子。
半月心烦,心心念念着酒,想如凡人那般解忧一番,正欲再言,轻合的房门被从外推开。
“仙君!”被其少主子吩咐,随时注意天帘殿动静的月伯迈着步伐急急走入,脸上带着难得的震惊。
见状,两人均是正了神色,半月近来关注的只有天帘殿的事,知晓月伯的震惊定是与此相关,于是直入主题:“天帝那里有什么状况?”
莫生先抬手阻止月伯作答,朝门一击,先紧闭房门,施了层结界以免隔墙有耳,这才示意月伯开口。
月伯赞同点头,稳了稳声音,言:“那燕妃娘娘落胎了,有传言说是她自己亲自动的手!”
“亲自?”
月伯叹口气,感叹皇族未降生的小生命就这样没了:“具体不知,作为母亲是不会狠的下心害自己孩子的,毕竟是传言吧。哎,现下天帘殿重重天兵把手,将军亲自在燕妃寝殿周遭巡逻,不过据殿里流出的消息说,或许是天帝自己的旨意,亦可能是其他后妃施的手段。”
半月与司命显然排除了后一种想法,均默然站起身。
过不了多久,他们都该走趟天帘殿了,这棋这酒怕是都下不成喝不了了。
……
天帘殿,燕娘所居的后妃内殿。
静静躺在床上的燕娘面色惨白,裙摆上染着的血一大片一大片的,床边两个宫婢手脚麻利的处理着污血,眼里倒是藏着活该。
未出生便胎死腹中的孩子没能在殿内见到踪影,看来该是早就因血污有辱皇族贵气被急急处理掉了。燕娘睁眼看着宫婢忙碌的眼神呆滞无声,惨白脸上的神情倒是没有悲伤。
孩子……终于没了呢……
脏污的血气溢了满殿,苍孤刚行至殿大门,便皱眉捂了口。身后时常跟着的狗腿跟班卫德示意他主子一声,亦捂了嘴巴,领路跨进了殿中。
挑帘的声音惊扰了两宫婢的动作,二人手上停下,身子均是一弯,恭恭敬敬一声:“陛下。”
苍孤一身冷肃的黑色劲装,像是刚从什么地方回来,他理着自己的袖口,不看那床上共枕过无数次的女人,直径走到两宫婢面前,道:“人,怎么样了?”
“回陛下,道恒宫来的医者说娘娘身子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后续需要很长时间的静养调理。娘娘这是头胎,养不好的话,恐怕……”
苍孤也无感那宫婢欲言又止的话,挥挥手让两人下去,行至放着金盆的木架前,亲自拧了拧红水中已染了色的白绢帕,几步走至床前。
孤自是知道那宫婢想说的是什么,他是神,堂堂天界之主,不是什么弱小凡人,何况,他若想要子嗣,能替他生的后妃多得是!
在床边落座,俯身擦去床上女人脸上突然冒出的冷汗,苍孤勾了笑:“孤屈尊降贵亲自照顾爱妃,爱妃落胎有功,怎就受宠若惊出了一身冷汗?”
薄被下的手屈成拳,燕娘不动声色的握得死紧,嘴作势张了张,最终只给了苍孤一个愤恨毕露的恨绝眼神。
“呵!”将白绢帕轻轻落在燕娘脸上,刚好遮住了她可怕的颜色,苍孤能引起燕娘冷颤连连的手指轻轻柔柔的刮在她的脸侧,然后是下颔,一下一下,再缓到让人想凝固呼吸的到了她纤细的脖颈处。脖颈之上的血脉毕现,因身体主人的的颤动,那处的血管异常突出,苍孤就是停在那处,缓缓的划着,一下又一下的折磨着,而脸上神情则是方才一冷笑后的始终一言不发。
站在帘子前的卫德在一旁看得毛骨悚然,他不是第一次见识陛下的狠劲,却难得看见苍孤如此时一样,颇有耐心的慢慢与对方熬着耗着,他那陛下做的最长久的便是一针见血,这样的费劲是有多大的怒气啊!
燕妃与陛下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甚清楚,再说陛下的心思也是越加的难猜了啊。卫德缩缩脖子,正欲悄悄退出帘外,候于外间。一来是为自己小小的心灵着想,二是为他主子留下个更私密的空间。他可遭不住陛下杀人不见血的折磨啊。
没想,自作主张的刚一出帘外,苍孤便有意识的开了口:“卫德,站住。”
“……是,是。”卫德一滴冷汗落下,乖乖领了命,步子又移了回来。
苍孤满意的勾了笑,放回视线于燕娘身上的同时,直起了身,已有要走之趋势。这一动,卫德自是求之不得,而绷着身子横躺在床上的燕娘则是不明状况,正欲忍不住的厉吓一声,完完全全与之摊牌,苍孤却是再次抢先有了动作——
“爱妃,”手指再次在燕娘血脉明显之极的脖颈上来回一擦,“好好养身子,养好了,再来好好的决定孤该是怎么个死法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
卫德随着猖狂大笑的主子离去,离殿之前忍不住回头一眼,略有叹息的呼了口气。
同床千百年,无论真心几何,不过此果,何必呢,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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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间。
蜀阳县已是透亮。重阳当日,凡是能路过马车的街口都被县令派人提前清了一清。
县令公子送葬的一行人略有不同,唢呐的声音被索寒的箫声所代替,锣鼓的声音则是没了影,一路行去,队伍中只是箫声,甚是哀怨、阴沉。
因为这晦气的送葬,昨夜热闹过后的人们都还躲在家里,等待送葬完毕才准备出门,除了一些雷打不动的香客,如往常一样,天一亮,便提着供果备了香油钱去了各自常拜的寺庙、庵观。
街口与茶馆相对的是城里最大的客栈,而这最大的客栈也是大门半开,为这送葬的队伍,小心翼翼落下不少生意。
一身红衣的公子抱着隆着肚子的青衣姑娘,跨出客站大门的脚步虽稳当,却带着明显的急色。
男子凝眉看着透亮的天,没想他竟整整花了一个时辰!
继而,红衣公子一勾唇,不知盯向哪处,心里便莫名来了气,呵,不知安生的砚冥,倒是本尊与先师轻瞧了你!
送葬的队伍随着箫声在继续,至西城门还有很长段路。而街口的客栈已恢复了寂静无人烟,样貌出众的人影已消失无踪。而因为红衣男子的刻意,躲在各家中的百姓们也不会注意到。
送葬者,以笙箫,西城渐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