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盛夏,整座城市如同一个火炉一样,空气中的温度高的让人难以忍受,连风都是火热的,饶是海拔这么高的平凉山也逃不过全球变暖这样的厄运。
山中佛乐袅袅,风轻云淡,天籁梵唱,入人肺腑,顿觉一股从身到心的清凉。
苏幻雪坐在树荫下,斑驳的树影倒映在她的白玉无暇的脸上,风吹动着头顶的树叶,偶尔有阳光跳跃到她的眼眸,折射出琉璃般的色彩。
她兀自沉浸在经书的法喜之中,这是一种世人感受不到的恬静,世间之书大多关乎情爱,却不似佛经那么究竟圆满,度人于苦痛与迷惑。
看久了,心中甚是法喜充满,只觉得脖子微微酸涩,不舍的合上经书,抬眼却望见了对面那一抹相好庄严的浅黄色。
他的头顶开满了紫色的花,那种树叫蓝花楹,属于落叶乔木。
那是苏幻雪很喜欢的一种花,它代表着宁静深远,又略带一点忧郁。
有人说蓝花楹的气质冷淡深邃,即便是花开半夏都还是了无生气,是形容一个人在绝望中等待爱情。
绝望中等待爱情,苏幻雪常常想是什么样的爱情能叫人绝望却又还是不离不弃的守候呢?直到多年以后,她才深刻的体会到那种绝望的等待,还不如最初不见时。
苏幻雪顿住了手中的动作,目光却再也没有从对面那个人的身上移开,对面的人专心致志的看着经书,并没有看到苏幻雪。
阳光下那个穿着一身宽松的浅黄色僧服,和尚叫慧静,是平凉山清凉寺住持释慧仪法师的亲兄长。
兄妹二人皆是童贞出家,是享誉国内外德高望重的高僧,他们二人虽然师出同门,但修行的法门却不同。
静慧法师隶属于禅宗,而慧仪法师则是修的是密宗。
二人在各自的修行法门都有极高的造诣,但是又互相借鉴学习,取长补短。只是红尘太多纷争,他们不愿意沾染名闻利养,就躲到这小山头来清修。
国内外都有邀请慧静大师去讲经说法的,但凡是真心实意求法的,他都会应承下来,若是涉及金钱名利的,他都会拒绝。
慧静长得很是庄严好看,用佛经上阿难形容世尊的话就是:我见如来三十二相,胜妙殊绝,形体映澈,犹如琉璃。
他的面容俊秀,脸如雕刻般棱角分明,长眉如玄月,身姿庄严如仙佛下凡,在阳光下,被镀上一层软软的金色,像殿堂里的佛祖一样好看。
苏幻雪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慧静的场景,惊艳绝世,如天人下凡。
那一天下着小雨,中午时分,小小的清凉寺突然一阵骚动,十来个居士们突然鱼贯而出,在下方的小停车场站得整整齐齐的。
苏幻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楞楞的站在大殿门口的栏楯前,像往常一样趴在石栏杆上,微微倾斜着身子,手肘在台子上,看着远方青山云雾。
突然一辆银色的轿车驶进苏幻雪的视野里,然后停在了下方。
他穿着一身淡黄色的长褂,从轿车里出来,被信徒簇拥着一步一步往台阶上走来。
一股巨大的法王气场震慑住了苏幻雪的心魄,她的脚不听使唤的挪到了阶梯前。
黑色的伞遮住了他的样子,苏幻雪只看到那一身淡淡的黄色。
突然,那个黄色的身影停下了脚步,九十九个台阶,他停在了半路,抬起了头,如水的眼睛盯着唯一一个没有下去迎接他的人——苏幻雪。
苏幻雪当时想着,这世间怕恐怕再也找不到像他那样气质出尘,绝然于世间,淡凉如水的男子了。
他的眉目清秀,模样画似的好看,年纪不大,至多不过二十五。
皮肤白皙且细腻,眼睛干净清澈,你无法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任何的情绪,就像一口古井一样,深沉而寂静。
他的耳垂长得很特别,像佛陀的耳朵一样,高挺的鼻梁下唇不点而朱,美得像画中的佛。
就是那一眼的对望,心里仿佛有一只沉睡的狮子在逐渐苏醒,苏幻雪看着他那张陌生好看的脸忘记了该做什么。
直到旁人急得指手画脚,苏幻雪才发现自己的失仪,忙朝着他礼足三拜“幻雪顶礼法师三拜。”
“一拜即可。”他的声音沉沉的很有磁性,有着不可抗拒的摄受力,就像他这个人一样不需要说一句话,站在那里就能够摄受众生的心。
可就是那么简单的四个字却像一块巨石一样撞击在苏幻雪的心湖。
苏幻雪知道出家的功德大的超乎人的想象,在家人礼敬供养出家人能够修福积德,更何况是顶礼一个受了具足戒的大僧师父。
佛制戒律里,出家人不可以礼拜国王、父母、六亲,也不可以敬事鬼神,对于所有在家人士,出家者一律不可以礼拜。会折损了他们的福报。
那次初见之后,他们便再也没有过什么交集,只是听到了越来越多的关于他的故事。
释慧静,一个不苟言笑,言行举止都极其儒雅有修养的和尚,他不属于世间,却又融入红尘。
所谓和光同尘,如日月常在,形容的就是他这样的人吧。
苏幻雪每次见到他的场景,都是捧着一本经书,埋首在经雾里,一个人享受着法喜禅悦,无论外面的世界的多么嘈杂,繁闹,他总是心无旁骛,制心一处。
他所到之处,平静清凉,每次他从身边经过总是有一股清凉的风袭来,风中隐约有着一股淡淡的檀香。
见过他容颜的众生,内心都会得到清净解脱,升起对他的恭敬和信仰,欢心喜悦。
“愿我得佛慈悲相,众生见我皆欢喜得度。”据说这样的人,在生生世世的修行中都发下如此心愿。
他这个人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智慧如海,静若处子。
来山中一年有余了,苏幻雪和慧静很少有机会说话,每一次都只是远远的看着他,享受着他给人带来的平静。
苏幻雪浅浅一笑,清风扬起她三千繁丝,米黄色的衣裙在风中摇摆不定,风中仿佛能听见他的书页被风扬过的声响。
他突然合上了手中的书,思索了一秒钟,又抬头看向苏幻雪所站的位置,顿时,苏幻雪觉得面上烧得通红,虽说此刻心无杂念,只不过欣赏一副天成美景,但突然被当事人抓包偷窥总归是不太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