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径身后升起一道法相,似猫似豹,随意淌出一丝威势,便叫此间仿佛层层阴翳压迫了起来。
林雪径:“案情未明便动辄打杀旁人,这便是你史家家风?”
那史姓长老扛不住这道仙级威势,登时便瘫软下了身子,而紧随其旁的年轻修士,更是骇得晕厥了过去。
这还是万羡青初次见到兽形灵胚修士发威。不过一道气势倾泻,就能慑得人肝胆俱裂动弹不能。这倒是有些像高等妖兽震慑低等妖兽的场景,前者一嚎,后者便逃。
青奉二人倒是不受其扰。他俩均直面过远古大妖的精魄,并最终将其斩灭,如林雪径这般的兽态显现,即便他全力以赴,也是无法叫他俩心生恐惧哪怕一丝半点的。
这淡然静默的姿态,便给林雪径和史允葆二人留下了截然不同的印象。
一个心中所想,是“果然是仙级修士,竟对我之法相丝毫无惧,想来已是突破凡俗境界多年”;另一个则倾近阴谋,“这林雪径真真可恨,竟联合外人磋磨于我,待我见到杨殿尊,且看我如何治你。”
万羡青看得懂这里面的暗涌倾轧,然而她不愿介入。林雪径给她观感不差,但他在千机殿担着要务重职,拉拢这样一个人,所耗跟所得将不成比例。
眼下这史家二人正好被林雪径所制,万羡青便趁此空档近到史祈尸身旁侧。其实以万羡青的目力,在她进到此处隔间时,便从史祈身上察出了疑点。
但她不能立时指出。若不假作查探一番直接提出疑问,难免给人“宿构”之感,这对自证清白是十分不利的。
万羡青招出枯芳笔,随意画下一道阵法,继而借那阵法讲述了起来。
随着万羡青心念所想灵力引导,那悬在她身前的小阵,幽幽伸出一截半绿不枯的枝杈来。那枝杈虚虚点在史祈身上,万羡青逐一讲解到:“且看此处伤势,乃是鸟类喙爪并伤之下,所残留印痕。且这伤势未愈,想来击伤史祈者,当是异鸟才对。”
万羡青说完一处伤势,便转到下一处伤势,每当她开口前,那小阵中总要延出一截枝杈以做指点之用。
“史祈身上当有四十六处伤势,乃因异鸟所成。若在座各位不信万某之言,只管事后验伤便是。然此非紧要,万某要说的是一处隐秘伤势。”
言罢一顿,且那小阵飞速运转了起来,十六道藤枝从中一齐射出,一沾上史祈尸身便将其捆住翻转了过来。
万羡青提笔在空中一划,那笔迹凝而不散垂直向下落到史祈身上,一刹之间,那笔迹便将其所覆衣袍溶了个了无痕迹。
“且看此处。”
林雪径近过身去,只见史祈的风门(一处穴位)之上,有一处微如牛毛的黑点。
万羡青:“若我所料不差,先前这黑痣当是朱红颜色才是。”
林雪径将灵力凝于双目,再朝这黑点看去,依旧是一无所获。
场面忽地静默下去。万羡青已然知晓史祈之死当与渊族有关,但渊族修士之灵力难以觉察,她无法将这发现直接说与林雪径。
万羡青试探着问到:“不知林殿尊,于渊族有多少了解。”
忽地提起六族,林雪径立时紧张了起来。万羡青安抚道:“我已布下阵法,无人能听到我俩的对话。”
隔音阵法在玄臻界十分普通,但在陨灵界,即便是如林雪径这般的仙级修士,也是从未听闻的。
然而林雪径依旧信了万羡青所言,若事件涉及六族,那史祈的身死就不单单是他个人的事情了。
林雪径敛肃心神道:“略知一二,不知道万道友想问哪方面?”
万羡青:“林殿尊可懂渊族的战法?”
林雪径摇了摇头,道:“不曾与之对上。”
万羡青叹了口气:“这便麻烦了。渊族战法邪异非常,虽是灵力战法,却无法被人感知,即便使出昭然攻势,耳目不闻便无法被觉察到。这史祈与人交战受了伤,他在疗养之时遭了偷袭。这风门上的黑斑,便是致命伤势所在。”
林雪径:“我自是愿意相信万道友的,只是这解释,无法堵住悠悠众口啊。”
万羡青也知道会是这样,于是提出建议道:“不若先查查这喙爪之伤?也好过毫无头绪地干等。”
这话的后半句等同于把祁雁摘了出来。然而林雪径也不知道是卖万羡青人情,还是没有听出关窍,竟直接把这个差事应承了下来。
这叫万羡青有些意外,又有些不明所以。
其实万羡青很清楚史祈是被羽杀环所伤,但致他于死的却绝非羽杀环。即便最后林雪径果真能查到亓官奉头上来,那也无法左右事态发展。
但她提出此事,依旧有所目的——等待。
在没有弄清楚幕后之人的目的之前,他们只管等着便是了。只要假作与千机殿闹翻,然后放出话来“三日后便离开”,她不信幕后之人能按捺得住。
敲定章程之后,青奉二人便住到了却邪殿的厢房中。
渊族既能摸入千机学府,那么千机殿必然也不安全。若这幕后之人只是针对祁雁便罢,即便是针对祁雁祁荷乃至她与亓官奉,也都没什么。只是与她有所关联之人,还有一个了无修为的唐穷……
唐穷虽有杨储护着,但连她二人都难防备的渊族,单单一个杨储又能护得唐穷几分周全?
思及此,万羡青便有些有些心绪难耐了起来。
亓官奉深知万羡青,她稍有风吹草动,亓官奉便能大致觉察出来。
亓官奉:“缘何悸动?”
万羡青望着他,纠结了半晌依旧不答。
只是亓官奉目光灼灼,始终盯着万羡青。万羡青自知无法掩过带过,最终便还是道出了心中所想。
亓官奉认真听完,开解道:“我倒觉得,你大可不必挂心。若果真有人欲对唐穷不利,早也就下手了。你若贸然出现予以护持,反倒叫人把目光投向唐穷。”
此言中肯,万羡青也被说动,只是她心下依旧有些难耐悸动。
这般临到半夜,便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