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汪有道平静下来,满脸愧疚和自责,“盛相,当年汪某学艺不精,误判令女早夭,汪某......”
“幸亏当年盛相把大小姐的‘遗体’送回老宅,这才让大小姐逃过劫难。”盛家老宅位于荆州,距京都足足三百里之遥,车船行程半月,想来定是途中苏醒,或回老宅后苏醒,这才保住大小姐的性命。念及其中的曲折,汪有道暗自捏了一把汗!一个无辜的小生命,险些因他的无知而葬送性命!
不过,既然盛大小姐没死,盛相为何隐瞒消息,对外声称大小姐早夭?他更不明白,如今盛大小姐回府,盛相为何百般阻挠?
盛天科面色铁青,笃定的帮手转眼竟被定王收买,让他如何不气不恼,这股气他无法向南宫晟宣泄,只能宣泄到汪有道身上,“汪大人,盛某活了大半辈子,还没听说过有人死而复生!盛某倒是希望神明显灵,让死去的女儿重新活过来!”
汪有道听得这些言语,当即指着古籍争论,“盛相,古籍上记载得清清楚楚,天花患者有诸多症状,严重者可能出现假死,症状看似和死亡一模一样,但假死之人熬过十二个时辰就会醒来,醒来后天花自会痊愈。这本古籍是绝世孤本,乃神医扁鹤子所著,岂会出错!”
扁鹤子,三百年前名动大陆的神医,擅长各种疑难怪症,其医术之精湛,数百年来无人能及!
尽管汪有道说得振振有词,盛天科依旧认为他是被定王收买,抑或被定王威胁。不耐烦地扬了扬手,示意汪有道闭嘴,“汪大人,小女绝不可能活着。你刚刚说,假死后十二个时辰就会醒来,但小女死后一个时辰就被埋入黄土,你说,她还怎么醒来?怎么痊愈?”
“夫人,你把当年的情形告诉定王和汪大人。”盛天科对盛夫人说道。
盛夫人赶紧说道,“回禀王爷,当年小女早夭,老爷担心臣妇过度伤心,早早地差人将小女送到郊外埋葬。臣妇也是后来才得知此事,伤心了好几日。但逝者已矣,小女命薄,臣妇认命。”
好狠的心!刚被判定早夭,就急急葬入黄土,就像扔弃垃圾一般,没有半点不舍,半点犹豫!更可恨的是,这具身体当年是假死,就这样被活埋掉!若不是这具身体命硬,机缘巧合下被人救走,怎会亲眼见到亲人的丑陋面目!这些人越是如此,盛子墨回盛家的的决心越坚定!
其他人尚未开口,汪有道先急了,“你们......你们竟然把大小姐给活埋了?盛相,盛夫人,你们怎能如此糊涂?就算当年大小姐已死,也得差人请大师择定时日下葬,否则如何入轮回?”没有超度,岂不成孤魂野鬼!
盛老夫人再也忍不住,愤恨地说道,“一个早夭儿,请什么大师?择什么时日?按照我们老家的习俗,早夭者就是孽障,是讨债鬼,不能入宗祠,不能入坟山,只能埋在荒郊野外。当年,我们盛家正是按照习俗差人将子墨送到野外埋葬,有何不妥?”
荆州一带,的确有这样的说法!
“她没死!”汪有道气得站起来,指着盛老夫人说道,“按照古籍上的记载,她可能是假死!”
孽障!讨债鬼!
盛子墨听到这里总算明白,为何他们会放弃她。在他们心里,她盛子墨就是孽障!就是讨债鬼!这分明是仇人,哪像家人!
脸上闪过一丝冷意,既然不把她当家人,那自她回盛家开始,就只能是敌人,斗得你死我活的敌人!
这时,眼前一道紫色身影闪过。紫菱明晃晃的剑,架上了盛老夫人的脖子,吓得盛老夫人浑身一软,原本跪着的人当即趴在地上,哆嗦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听身后传来一道怒斥,“找死!”
“慢!”紫菱正准备下手,就被南宫晟制止,“今日盛大小姐回府是喜事,不宜见血。”
“母亲!”盛天科回过神,慌忙扶住盛老夫人,抬眼看向紫菱,再看向盛子墨,双眼充满仇恨,“你们这是准备以权压人,屈打成招?盛家虽然卑贱,却也知道礼义廉耻,不该认的绝不会认!”
“盛家只有一个盛子墨,那就是埋在郊外的死婴,其他任何人都无法代替!”
显然,这话是对盛子墨的警告!他绝不允许其他人冒名顶替进入盛家!
盛子墨脸上没有任何波动,疑惑地看着对他咆哮的男人,就像没有听见一般。心中,却是阵阵冷笑:只认死婴,不认活人,盛家的逻辑真是匪夷所思!若非亲眼所见,难以相信天下竟有人如此对待亲生女儿!
南宫晟不怒反笑,看着盛天科犹如怪物般,“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本王今日算是见识到,盛相大人的风采!”
“亲生女儿假死不足一个时辰,就急着活埋!”
“亲生女儿福大命大没死回府,却百般阻拦!”
“这是我华夏王朝的贤相所为?是为人父所为?是为人者所为?”
三个所为,道尽他盛天科的阴暗!
盛天科面色苍白,整个人犹如泄气的皮球,失去先前的斗志,他辛苦钻营,博的正是贤相之名!经南宫晟一番反问,这才察觉今日这般行径太过咄咄逼人!他完全可以用其他方式妥善解决此事!
“.......下官一时失仪,请王爷见谅。”
盛天科突然像换了个人般,用沉缓悲恸的语调说道,“王爷有所不知,内子当年诞下双生子,身体虚空,卧床不起。子墨突患天花,盛家上下急得团团转,差人请来汪太医诊断,但子墨依旧没能挺过去。至今,下官仍记得,小小的人儿就那样没了呼吸,下官初为人父,悲痛万分。”
“彼时,内子病情严重,下官担心内子因为子墨离世,经受不住打击......下官和母亲商议后,按照老家的习俗将子墨送走,埋葬荒郊。这些年,下官无时无刻不念着子墨......在下官心里,子墨依旧是那位包在襁褓里,有天使般容颜的婴孩......”
“子墨在下官以及内子、母亲心里,是永远的伤痛,今日......下官一时冲动,这才冲撞了王爷。”
说到伤心处,盛天科抬手试了试眼角,俨然一位忆及女儿泪花流的慈父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