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落脚的小院子里出来,赵清念拨弄着手心里为数不多的碎银子,心生忧愁。
按理说,她现在应该去赚钱。
回想起在江陵城看到的杂耍,那位表演胸口碎大石的壮汉,她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小巷到了尽头,她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垂头丧气的,抬眼却看见一栋精致的阁楼,鬼使神差般,她绕到正面,看清了阁楼的招牌。
长乐坊。
好巧,江陵城也有个长乐坊。
站在门外,隐约听得见里面传来模糊的琴声,赵清念灵光一闪,自己不会杂耍,但是会弹琴!
她迫不及待上前询问起看门的年轻男人:“这里还招人吗?”
那男人目露惊艳,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眼:“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当然是弹琴的乐坊了。
赵清念自幼在苍山清修,不沾俗世凡尘,不通男女情爱之事,眼下听闻琴声,单纯的以为是乐坊,殊不知这世间,还有“青楼”这样的地方存在。
男人有些可惜的样子,却还是拿出一串钥匙开了旁边一扇侧门:“跟我来吧。”
长乐坊内部的装修奢华糜艳,因为是白天,门窗都是关着的,只从缝隙里漏出些日光来,四处都透着一夜荒唐过后的失落颓败。
男人领着她穿过中央的高台,来到一扇房门前敲了敲,恭敬道:“红姨,有新人来了。”
里面传来女人的嗓音:“进来。”
卸了妆显得有些憔悴的女人坐在椅子上喝茶,她随意瞥了一眼赵清念,眸子骤然亮了起来。
女人放下了茶盏,走过来将赵清念拉进去坐下,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姑娘先喝茶。”
说完,又拉着男人走到一旁,低声问道:“好小子,哪里找来的这么个极品?”年轻男人嘿嘿笑着:“红姨,这是我方才看门的时候,她自己找上门来问的。”
红姨闻言,下意识朝她看过去,赵清念正抬起茶盏准备喝,见红姨看过来,浅浅的冲她露出一个笑来。
红姨连忙挥手让男人下去,自己殷勤的坐在了她的旁边,赵清念眉眼间罕见的带着些忐忑:“这里还缺人吗?”
红姨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什么缺不缺的,像姑娘这样好看的,可遇不可求。”
赵清念松了口气,下一刻就听见红姨问道:“姑娘都会些什么呀?”“我会奏琴。”
会弹琴的好,红姨喜笑颜开:“那姑娘准备何时接客呢?”
这么快就可以开始了?赵清念心有疑惑,脱口问道:“不先试试我的水准么?”
饶是在风月场混迹了许久的红姨,听了这话也有一瞬间的呆滞:“姑娘还真是奔放…”
赵清念不明所以,红姨还只当是捡到了宝,一张脸上笑开了:“既然这样,那今晚上姑娘就过来吧,红姨保准给你安排的好好的!”
“对了,姑娘准备叫个什么名儿?”
起名字可太为难她啦,赵清念低头沉思,余光瞥见自己绣着暗纹的烟青色裙摆:“就叫小青吧。”
红姨一怔,接着露出了一个堪称沉痛的表情,仿佛她糟蹋了什么绝世宝贝一样,她小心翼翼的看着赵清念,试探着问:“真就叫这个了?”
赵清念点点头,红姨欲言又止,还是应了下来。
问了今晚开业的时间,赵清念就起身告辞了,红姨看自己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株摇钱树,让她喜欢不起来。
夜晚的长乐坊门前热闹非凡,门口站着招揽客人的妖娆女子,门庭大开,里面灯火融融,不断传来恩客和女子暧昧的调笑。
赵清念这边尚不知情,她从后门进去,妆容精致的红姨就领着她来到高台下:“小青姑娘,一会儿你就在这上面演奏,剩下的事情,都有红姨来安排。”
赵清念点点头,这儿人这么多,没准今天能有好多银子。
走上高台,她来到一架古琴后,盘膝而坐,伸手试了一下音,便收回手,搭在膝上,垂首静等着帘子拉开。
她没有等多久,就有一位穿着金红色舞衣的女子走了上来。她轻瞥了赵清暄一眼,见她衣着贵气,发上虽只有一支玉簪,却不显得穷酸,反而有一种不动声色间的清贵。
这就是红姨要捧的那位?女子心想着,出言搭话:“喂,弹琴的,看你这副穷酸样,又是一个家道中落的大小姐?”
赵清念没有理会她,她甚至懒得抬头看一看这位出言不逊的女人是谁,只盯着琴,等帘子拉开。
那女子不屑的嗤笑一声:“管你当初是多尊贵的大小姐,红姨再怎么要捧你,最后还不是与我们一样。”
赵清念还是不理她,女子似乎也觉得无趣起来,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就在此时,外头的调笑起哄声徒然加重,女子连忙摆好姿势,赵清念知道要开始了,便将手覆上了琴弦。
琴音流泻而出,女子舞姿飞扬,她一手按弦,一手轻拂过琴弦,古琴声空灵,渺渺若九天仙音,底下不知何时少了喧嚣声,女子一舞毕,她也停下了双手。
一曲惊艳四座。
红姨在一片起哄声中,走上前掀开高台上的帘子,扬声道:“今儿咱们坊来了位新姑娘,名唤小青,与阿云姑娘一道。”
“阿云姑娘大家也都知道,可是咱们小青姑娘呀,她可是头一回,所以还是老规矩,价高者得!”
底下几位公子哥瞧见赵清念,忙不迭开始叫价:“红姨!我出三千两!”话音未落就被另一人顶了回来:“钱公子小气了,三千两算什么!我出五千两!”
眼见底下开始竞价,气氛逐渐热烈起来,红姨眉开眼笑的,立在上头的赵清念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来不及多想,底下红姨已经高喊道:“五万两!彭公子出价五万两银子!”
见没人再应,红姨连忙叫人下去安排,又把赵清念领到了一间房内。
房内燃着红烛,满间异香扑鼻,赵清念绷不住了,朝红姨发问:“刚刚是怎么一回事?”
红姨满面红光,拉着她的手:“哎哟,小青姑娘你要享福啦!彭公子家大业大,以你的姿色,若是被他赎回府中,富贵的日子等着你呢!”
赵清念皱起了眉头,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可能走错地方了。
她甩开了红姨的手:“我不是要卖身的!”红姨表情冷了下来:“姑娘,银子已经收了,况且当初是你先找上门来的,这卖不卖,可由不得你了。”
她心中焦急,抬脚便走:“银子我不要了!”门口的两名护卫伸手拦住了前方去路,红姨悠悠自她身后走来,她的手中还举着一支红烛。
她将红烛凑近赵清念:“小青姑娘闻闻这个,你可知这是何物?”
赵清念嗅了嗅,方才这红烛离的远,香味似有若无的,现下凑近了才发现,这东西好香啊。
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她还想说话,却感觉身体发软,扶住门框,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烛火跳动,红姨的笑容有些诡异:“这迷烟,方才姑娘吸了那么多,现在任你万般手段,今日也得给我乖乖的接客!”
夏日天气无常,方才还明朗的夜空此刻笼罩着阴云,乌云蔽月,空气闷热,沉闷的压着人的心头,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离此处不过一条街距离的张府,奢华的房间内燃着安神香,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目光沉沉,坐在床前,床上躺着一位英俊的年轻男人。
年轻男人自然是前两天英勇救驾,独自引开杀手,死里逃生撑着一口气被救回来的七王爷周毓。
周毓悠悠转醒,见皇兄坐在床前,他一惊,连忙坐起身来要下床行礼。
皇帝伸手扶住他:“无需多礼。”周毓假意推辞一番,又躺了回去:“皇兄可有受伤?”
男人脸上挂着关爱的神情:“皇弟英勇护驾,朕毫发无损。”周毓这才松了口气:“皇兄无事便好。”
皇帝眸中满是担忧:“皇弟重伤昏迷,此番死里逃生,着实凶险,差一点,便是回天乏术。”
他顿了顿,状似疑惑的问道:“那群刺客武功高强,皇弟是如何逃出来的?”
周毓心道来了,皇兄这是怀疑我和刺客勾结呢?他连忙说道:“说来惭愧,那晚是一个江湖女子救了臣弟。”
“江湖女子?”
“是,她武功极其高强,两三下便把刺客全部杀了。”
“江湖人,又是江湖人。”
在守卫森严的官员府内都能旁若无人的进出的一群杀手,却被一介女流之辈轻松除掉。
江湖从来不受朝廷约束,侠客们仗着武功高强,来去自如,打着为民除害的名头,尽做些妨碍朝廷的事情。
自从那几位所谓的天才出世,江湖人便越发嚣张了,现在竟敢当众刺杀官员,一点都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而那女子武功极高,能轻易除去杀手,哪天也能轻易的威胁到他。
“皇弟可知那位女子的身份?”
周毓摇摇头:“并未,不过臣弟给了她一枚信物,嘱咐她有事可以来寻官府。”
皇帝点点头,不再说话。
周毓见此,便知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他安静的不再说话,让他安静的思考。
他了解他的皇兄,生性多疑,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不过说来也巧,那晚他也有安排人演一场刺杀,让张远成死在皇兄面前。
却有人先他一步,那晚的刺客究竟是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