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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假戏真情(1 / 1)

乾清宫养心殿中,齐泷正在看折子,苏谧在一旁帮他磨墨。

时间终于到了隆徽四年,刚刚过完新年不久,宫里就忙碌了起来,后宫和朝堂上各种事务不断,最重要的就是在这一年,不仅有新一届的选秀,还有三年一届的科考在即。

在这一年的刚开始,苏谧的宠爱依然无与伦比,齐泷近来处理政务的时候,也经常让苏谧在一旁侍奉茶水。

齐泷放下折子,长叹一声,道:“刺客的事情已经有着落了。”

“啊!”苏谧轻声惊道:“是谁这样大胆啊?”

“是栋梁会的人。”齐泷说道。

见苏谧面露疑惑之色,齐泷立刻想到苏谧恐怕不知道何为栋梁会,又解释道:“就是原本梁国的残余势力结成的组织,一直与我大齐为敌的。”

“梁国已经灭亡二十多年了,没想到这些人还是贼心不死,企图谋夺我大齐的江山,谋害我大齐的忠良。”齐泷恨恨地道了:“他们试图行刺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怕前几次的刺客事件也是他们的谋划。”

“前几次?”苏谧惊叫起来,“难道皇上竟然还遇到过……”

“不用担心,朕这不是好好的吗?”看到苏谧惊惶失措的样子,齐泷安慰她道。

“皇上可别这样说,那些乱臣贼子都一个个凶猛地很,臣妾怎么能够不担心呢?”苏谧惊魂未定地说道。

“谧儿不用担心,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是有过几次谋划,可是都没有近身过,只是在宫外就被解决了,有时候还在谋划的时候就被识破了,我们大齐的侍卫和刑部也不是摆设啊,”齐泷揽住苏谧的腰把她拉进怀里,笑道:“只是这一次,竟然被人杀到了眼前,如果不是因为谧儿你,朕可是真的要危险了。”

“皇上洪福齐天,这些跳梁小丑如何能够伤得了您呢。”苏谧笑道,“臣妾不过是恰逢其会而已。”

她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从齐泷的怀里挣脱出来,站直了身子,轻轻把手伸入碧玉青瓷小钵之中,沾取了清水撒进砚台。齐泷的眼神落在苏谧的手上,欺霜赛雪的素手带着几点水珠儿,如同早春的花露,纤白的指尖持着深黑的墨条,衬得格外动人。

齐泷不禁赞叹道:“古人说‘红袖添香’实为读书之雅兴,正是书香佳人两相风liu的佳话,被后人传诵赞美,这古人着实是没有见识的,倘若是见了谧儿此时的风姿,必定要把那诗词改为‘碧罗添香夜读书’了,红衫俗不可耐,哪里有眼前谧儿的碧罗轻点,出尘脱俗,恍如仙子啊。”

今天苏谧身穿一件浅碧色天罗广袖长裙,上面以银线穿插绣成繁复的白梅暗花。一头漆黑的乌发挽成天仙髻,用一只纯银镶嵌蓝宝石的拢爪纹丝不乱地拢住。斜插着一只梅花形状的碧玉簪子,簪子头上坠着米粒大小的珍珠串成的流苏。此时为了磨墨方便,将宽大的袖子挽起到小臂处,如羊脂白玉般的半截胳膊露在外面,温润如玉之中透露着风情万种,雅致庄重之中流连出仪态万方。

“呵呵,”苏谧掩口轻笑:“皇上尽是信口胡诌,把古人圣贤的诗词都这样篡改一番,偏偏还要说的这般振振有词。”

“朕可是没有胡说八道,”齐泷伸手拉住苏谧的手,“单看这一双纤纤玉手,只怕这个世间就少有人能够比及。”他拉着苏谧的手,只觉得那十指温凉如玉,指甲圆润动人,一时之间情思大动,忍不住捏了捏。

苏谧的手一颤,随即触电一般把手猛地挣脱出来。

“皇上,太脏了,”苏谧指着齐泷的手娇嗔道:“看吧。”

齐泷这才发现苏谧的手心里染上了不少墨汁子,刚才自己揉捏之间,连自己的手上都被连带着染黑了。

“古人圣贤都是一心读书,哪里会有半途扔下书本去折花的道理,如今被花染了墨汁,可真是知道教训了吧。”苏谧在一边戏谑地笑道。

“名花动人,意欲折花哪里还有功夫顾忌花中的刺呢,连伤人的针刺尚且无妨,何况几点墨渍。”眼看已经脏了,齐泷索性也不再管了,就把手中的奏折丢到一旁,起身就抱住苏谧。

“皇上,这里是养心殿,岂能够这样不合规矩,让大臣们见到了还不把臣妾笑话死了。”苏谧一边推拒逃跑,一边笑道:“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有哪一位大人过来。若是看见了,成何体统啊。”

“养心殿又怎么了,谧儿只让朕亲一下就好,那些老头子还敢说什么不成?”齐泷难得的带着几分疲赖之色地说道。

“亏得皇上还是九五至尊呢,让外人瞧见了,只怕都以为是哪里的登徒子跑进了宫里。”苏谧笑吟吟地道,秋波流转,动人心神。

两人正在调笑,听见外面伺候的高升诺一声长宣:“皇上,侍卫统领施大人求见。”

苏谧趁机挣开齐泷的束缚,跑到了一边,略微整了整衣服,转眼之间,又是仪态端庄,懔然不可侵犯的出尘风姿。

“传,”齐泷语调平静地说道,可话音里还是不可避免地稍微透露出一丝的火气来。

门外太监高声唱喏,随即几个人走了进来。

正是大内侍卫统领施谦。身后还跟着几员将领,看衣着服饰不是大内侍卫,就是禁军统领。

苏谧微微抬了抬眼神,侍卫副统领倪廷宣也在其中。苏谧的眼神忍不住一顿,正好碰上了倪廷宣抬头无意之间扫过的眼神,两人瞬间对视了一眼,倪廷宣连忙低下头去。

苏谧也随即低下头,自己当然不应该盯着外间的男子细看。

几个人眼见苏谧一袭宫样的碧罗长裙,钗环繁复,便知道不是普通的宫女奴才,必然是得宠的宫妃侍奉在身边,对着齐泷回话的时候都故意微微偏转过头去,不敢看苏谧。

施谦是进来回禀今年新科武举的事情。

今年春天按照惯例应该是三年一次的科举取士,相比起前几次依循旧例的科举,此次齐泷专门下了旨意,加开武举一科,广招天下的武林人士。当然其中部分的原因是受到了天香园夜宴一晚刺客的影响,让齐泷时刻忧心自己的守卫安全。希望招揽忠诚的高手,保证自己的安全。听说开设武举的消息一传开,满京城里人都多了几分,如今在城里想要寻一个投宿的店家都不容易。

作为大齐开国以来的第一次武举,自然有很多以前从来没有遇见过的杂务细节需要推敲处理。这几天齐泷一直在忙于这个。他命令在京城的几处武场开设考点,分别派出内廷的侍卫统领,禁军教头等联合在那里坐镇,意欲投效的武人可以前往考较,一旦合格,就可以被推荐参加正式的武举。正式的考试是在皇家的演武场举行,听齐泷跃跃欲试的意思,很是想要亲自前往查看一番。

只是目前一切都还在规划阶段,齐泷听施谦详细地禀报了各处武场的准备事宜,点了点头,又交代了几处命令,

眼看没有什么杂务了,齐泷顿了顿,忽然问道:“倪副统领,你父亲的病情还好吗?”

倪廷宣低着头,眼角映入那一抹浅碧色的裙角,长长地拖曳在地上,如同水波一般蔓延漂浮,他正在看得出神,忽然听见齐泷一句问话,顿时一惊,连忙恭谨地回禀道:“家父正在休养,不用三两个月即可痊愈。微臣谢皇上关心。”

听到倪源至少还要三两个月才可以痊愈,齐泷神色一阵郁闷,挥了挥手,交待了几句静心休养的场面话就令众人告退了。

齐泷轻轻捂着额头,考虑着刚才的消息。这一次的科举不知道能够挑选出几个人材来。

“皇上您又有什么好忧心的呢?如今我们大齐国势正强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今次又是三年一届的科举取士,必定可以为皇上取来众多的人材。”苏谧笑道:“皇上此时应该欢喜才是嘛。”

“世人只见到我们大齐眼前的繁华光景,哪里知道底下的难处啊。”齐泷长叹了一声,“谧儿你也有所不知啊,就说这现在的科举,早在父皇在位的时候就开始了科举取士的惯例,可是真的选出几个可用的人材了?哼,还不都是一群高门贵阀的子弟学生。”

苏谧一怔,随即明白齐泷的意思,大齐自从建国以来,就是豪门贵族把持朝廷,民间士族和庶族之间泾渭分明,官员的任命也采用传统的“世卿世禄”制,贵族世代任官。士族享受着各种特权待遇,不必经过任何付出,但靠着祖宗的萌阴即可封官晋爵,一生富贵,开国之初还好,可是开国近百年之后,贵族享受富贵日久,越发多了些占据高位,尸位素餐的豪门蠹虫。

虽然也有“察举”和“徵辟”等方式选拔人才。由地方长官定期向朝廷荐举或者由皇帝和大臣徵聘有特殊名望和才能的人做官,但是征选的范围还是难以破除豪门贵阀的范畴。

先帝在世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大力推行科举取士,欲招揽天下人材,不分士庶之别。可是科举开始之后,科考选择而出的多半还都是那些士族子弟,毕竟,原本负责层层筛选把关都是豪门贵族出身的官员,有所偏袒自然在所难免,偶尔有几个寒门出身的,就算是得到了官爵,也难以融入大齐的上流圈子,深受排挤,处处遭到为难,致使政绩不突出,难以提拔。长期以来这科举门面上是说选拔天下英才,可是实际上都被世家大族把持,造成了“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的现象,结果选拔的“英才”有限得很。

齐泷继位之后的这几年来,也一直大力提拔寒门出身的官员,竭力打击以王家为首的豪门士族。尤其是两年前,借着王奢统帅大军连续惨败的机会,大力削弱王家的势力和兵权,提拔在朝堂上毫无根基的梁国降臣倪源,与王家对抗。

任何一个国家在建立的初期,都需要大家族来扶持辅佐,可是一旦江山稳定了,这些家族就会逐渐成为一种负担,尤其是它们交接联姻形成的关系网,以及位高权重的外戚,对于至高无上的皇权来说都是一种限制,甚至是一种隐隐的威胁。

“皇上不必忧心,何不请吏部将各家举子的考卷呈上,由皇上亲自定夺,选取人材呢?”苏谧笑着问道。

“以前先帝在世的时候就将科举的仪式交由吏部承办,皇帝只需要接见选中的人员即可。如今规矩岂可轻废?”齐泷不以为然。

“先帝一生忙于戎马征战,自然无暇理会这些朝政事务,如今皇上文武双全,是旷古烁今的明君,难道不应该亲自选择合意的人材吗?”苏谧笑道。

齐泷微微意动。苏谧话里的意思其实很明显,先帝当年虽然意识到齐国朝廷里存在的弊端,专门开设了科举取士来扭转这一局面,但是实际上并没有发挥什么效果,这个与先帝本人对此的不重视也有直接的关系,先帝在世的时候,一心想着一统天下,成就不世霸业,对于朝政的关心远远不及在战场上的征战杀伐,尤其是他本人就不善文采,不通诗文,所以科举只是交待吏部人员仔细办理,没有得到真正的重视。如今齐泷继承了皇位,屡次交待旨意,指使吏部人员如何选取应对,但是还是难以扭转豪门贵阀占据大多数名额的现状。

“如果皇上亲自点选科举的学子,那将是莫大的荣耀,以后,无论他们是出身寒门还是豪门,都是天子门生,哪里会有人敢轻视压迫呢,而且,武举不是也正好可以遵循此例,皇上亲临考场,视察这些人的武功兵略,天下应考的学子,无论文武,岂不都要感佩皇上的知遇之恩,必定会为皇上效死力,忠诚竭力。到时候,何愁天下英雄不尽入皇上彀中矣。”苏谧轻声笑道。

齐泷点了点头,想到众臣争相感佩效力的情形,心底忍不住大为向往,原本武举他就想要亲临考场查看一番,当然倒不是为了国家视察栋梁之材,纯粹是想到这是第一次的武举,是前人所未有的功绩,当然要亲临现场看到自己的功劳。当然也有部分原因是为了一个年轻人的好玩凑热闹心理而已。如今听来,倒是还有这样深远的意义,到时候,文举也可以遵循此例,一方面自己担任考官,亲选人材,同时又可以让选取的官员更加对自己感恩戴德。岂不是两全其美。

“谧儿真是出地好主意。”想到这些举动所带来的妙处,齐泷神采飞扬地道。

“哪里是谧儿的主意,不是皇上要亲自前去武举考场查看巡视的意思吗,臣妾不过是把皇上的主意整理出来而已。”苏谧盈盈笑道。

“嗯,”齐泷点了点头,喜不自胜地道,“谧儿真是朕的贤内助啊。”

“啊,皇上这一句可是失言了,臣妾万万不敢当啊,皇上的贤内助不是只有皇后娘娘才对吗?”

听到苏谧提到皇后,齐泷忍不住一阵厌恶之色浮现上来。

“贤内助?!哼,这些王家的人,哪有一个配的上那个贤字,没由来地平地诬蔑了这个清白的好字。”

“啊!?”苏谧轻轻捂着口问道:“定国公世代忠良,不是国家的中流砥柱吗?对皇上也是忠心耿耿,皇上多虑了。”

“忠心有多少朕是不知道,可是野心倒是不小。”齐泷恨恨地道:“前几天朕特意派人前去王奢的府上探视,要召见他来议事,谁知道他竟然敢让使者回来说病情未愈,不敢奉召。哼,别以为朕不知道他打地什么主意。必定是知道了消息,明白是要重新启用他了,就开始与朕将起条件来了。必定是对着朕趁他大败的时候剥夺他的兵权而一直不满。”

“定国公不是告病在家里休养吗?说不定身体未愈也是有的。”苏谧连忙分辩道:“定国公身为国家柱石,岂会无端告病,必然是为国操劳,才使得身体不好。”

“他哪里会有什么疾病,不过是装病而已。”齐泷恨恨地道:“他要是有病,也是心病,当年他在皖城城门前连接惨败,被顾清亭打地丢盔卸甲,狼狈逃窜,亏他还一直是号称我大齐的第一名将呢,要是他还有一分的廉耻之心,就该自杀谢罪才对,如果不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朕早就让他自裁以谢天下了。”

提起自己继位最初的那几场惨败,齐泷的脸色也不好看。

当年先帝在世的时候一心想要统一天下,可惜没有等到完成的那一天就因病驾崩了。交到齐泷手中的时候,大齐已经是天下最强大的国家,北辽被锁在关外,虽然年年来犯,但居禹关天险难克,就算是辽国铁骑精猛,也只有望关兴叹的份儿,是难成大患的。只余下一个南陈苟延残喘,还有其余的几个零散小国,都是国弱民少,不堪一击。齐泷本以为这统一天下,成就不世霸业的机会注定要落到自己的手上了。只要先把几个无关紧要的小国平定,在竭尽全力对付南陈,不出十年,自己必定可以结束这个持续百年的乱世,君临全天下。

可是没想到,就在一个小小的毫不起眼的卫国,栽了大跟头,一个无能的王奢,让自己也跟着颜面尽失,更加上折损兵力过大,使得之后平地诸国,乃至对付南陈的计划都受到了影响。

“王奢当年跟随在先帝的身边,也算是一员得力的大将了,可是没想到是这么的不济事。真是个废物。”齐泷恨恨地说道,一句话就把王奢以往征战杀伐、浴血奋战的功绩都抹平了。

“幸好还有一个倪源,才没有让我们大齐沦为天下人的笑柄。”只是倪源最近也越来越让他不放心起来,虽然倪源平日里行事一向恭谨有度,也从来没有听说与哪个大臣私下里往来结交。可是翻看一下自己继位以来在军事上的各方捷报,好像所有的大功劳都是倪源一个人带兵所建的。尤其是倪源的背后还占据有天下九州之一的墉州,实力雄厚,就算他本人行事再低调,再谨慎,也实在是让他不能不心惊啊。

这一次倪源遇刺受了重伤,只怕开春之后是不能出征了,虽然阵前换将是军中大忌,但是齐泷却隐隐约约地感到了一丝的轻松,这也也好,马上又是对付南陈的战事了,如果这一次再让他立下功劳,自己还真不知道拿出什么来赏赐他了。

只是接下来对付南陈的战事应该启用谁呢?军中有这个统帅大军的资格的人选实在是太少,名将谋士虽多,可是威望人缘却都不足以带领这种倾国的战事。想来想去就只有王奢一人而已,其余诸人,都是权威地位在两人之下,去了必定不能够服众。虽说还有几员德高望重的老将,却已经廉颇老矣。难以承受这样重大的战事了。

“唉,要是我大齐也有顾清亭这样的绝代名将就好了。”齐泷头疼万分地靠在椅背上。

苏谧身子一颤,手忍不住抖出砚台,几滴漆黑的墨汁撒在了白纸上,格外的醒目。

齐泷恍然未觉,依然抱怨道:“都怪倪源竟然把这样的绝世将才杀了,如果能够为我所用,岂会有现在这样的头疼局面。”

这时候齐泷抬头看见苏谧正背对着她,沉默不语,顿时恍然大悟,“对了,谧儿恐怕还不知道那个顾清亭是什么人吧,他是卫国的将军,世人皆说北辽的耶律信,南陈的诚亲王陈潜和我们大齐的倪源以及卫国的顾清亭并称当世,为当今天下的四大名将。虽然是乡野人士之言,但也是有几分道理的。王奢就是败在此人手下,唉,倪源实在是太心急,如果能够招揽他来为朕效忠,何愁天下不定啊。”

苏谧强行地压抑住自己,害怕身体会因为止不住地颤抖而流露出破绽。虽然看不见,但是她知道自己的脸色恐怕已经变成比眼前的宣纸更加的苍白了。她放缓和了呼吸,让自己从那几乎让她窒息痛苦而死的压力之中稍稍解放出来。

“对于顾将军,臣妾是知道的。”

齐泷有几分惊讶,随即才想起来,“对了,谧儿你也是卫人。朕倒是差一点儿忘记了。”

苏谧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里翻腾而起的情绪,让理智重新控制住自己,她轻轻地合上双眼,再一次睁开,如水般的双眸已经淡然平和,充满了柔情蜜意。

“皇上此言差异。谧儿可不是卫人,”她回过头去,带着几分娇嗔之意笑道。

“对了,现在哪里有什么卫人,自然都是朕的子民,都是齐人了,”齐泷惊讶之后立刻恍然大悟地笑起来,说道:“确实是朕失言了。”

“谧儿也不是齐人。”苏谧摇了摇头看着齐泷。

齐泷的脸色惊异起来,看着苏谧。

苏谧一边说着,已经离开桌椅,走上殿前,从容不迫地跪倒一字一句地说道:“皇上,谧儿只是皇上的人,无论这个世间是卫也好,是齐也好,谧儿不过是眼前的这个人的侍妾而已。”她注目齐泷,言辞恳切,双眸之间似乎是深情无限。

齐泷眼中动容之情大增,上前温柔地伸手扶起苏谧:“谧儿,朕一定不会辜负这般至纯至真的情意。”

“皇上,”苏谧笑了起来,双眸之中充满期满:“后宫之中如花美眷数不胜数,开春又有新的选秀,谧儿也不敢要求太多,只求皇上能够时不时记得臣妾,记得后宫里还有一个有个女子时时刻刻在等待着皇上就好。”

“谧儿只是朕一个人的,朕永远不会忘记。”齐泷握住苏谧的手,“那些什么如花美眷,新人佳丽,哪里有人及得上谧儿一根手指头。”

苏谧连忙把手抽出,捂住齐泷的嘴,“皇上这句话如果被后宫的姐妹们听见,岂不是要怨恨起皇上了。臣妾虽然希望皇上时时记挂着臣妾,可是臣妾更加希望六宫和睦,亲如一家,不要让皇上忧心。”

“谧儿不仅美貌绝世,更加贤惠过人,”齐泷笑道:“朕的后宫如果交给你打理,朕也可以少操几分心了。真应该是当皇后的人材才对。”

“皇上可不要这样说,”苏谧连忙受了惊吓一般说道:“谧儿的出身微贱,如今能够成为皇上的妃嫔,侍奉在身侧就已经是天大的荣耀了,如何能够提起这样的话语来,岂不是折杀臣妾了。”

“谧儿就是太过于谦逊,你无论容貌,性情哪一样不是这个宫里头数一数二的,得晋高位自然是实至名归。”齐泷笑道,说着又想起来什么事情一样,说道:“对了,如今正是年礼吉时,普天同庆,既然到了新的一年,谧儿的位份也应该晋一晋了。”

“皇上,”苏谧连忙跪下道:“臣妾的嫔位晋封还不到一个月,此时再加以封赏,只怕会引起六宫不合啊,为况且臣妾于后宫无功,于龙裔无助,怎么可以身受这样皇恩,断然不敢领受这样的命令。”

齐泷还要坚持,苏谧跪地不起,坚决请辞。齐泷见苏谧神色坚决,只好作罢。苏谧才从容起身。

“品性高洁,谧儿真是难得啊,无论气度还是容貌都是碧波芙蓉,清涟出水。”齐泷上前温柔地扶起苏谧,说道:“让朕都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来封赏你了。对了,记得谧儿你虽然晋了嫔位,可是却一直没有封号的,朕倒是一直疏忽了。”齐泷脑中灵感一闪,惊喜地说道。

妃嫔们晋嫔位的时候一般都会同时赐予封号,苏谧晋位是刺客那一天的事情,突然之间的决定,自然没有什么功夫去拟定封号。之后也就一直疏忽了。

“让朕想一想什么样的封号才能够配的上谧儿呢?”齐泷一边说着,一边就兴致勃勃地思量起来:“谧儿想要什么样的封号号呢?”

苏谧略微一沉思,此时她的宠爱已经过分了,原本不希望再有什么引人注目的举动,可是今天齐泷兴致太高,自己刚刚推脱了晋位,如果此时再推托封号反而要引来不快。心里一转就有了计较。当即轻仰臻首,笑道:“皇上刚刚不是赏赐臣妾封号了吗?”

“呃?”齐泷有一瞬间的惊诧,他刚才什么时候说出过苏谧的封号了?“什么?”他出声问道。

苏谧却含笑看着他,静默不语。齐泷的脑子飞快地转动回忆,随即想到:“碧波芙蓉,清涟出水。你是说莲字。”

苏谧婉尔一笑,庄重地敛襟躬身一礼,道:“臣妾谢皇上赐号。”

“可是……”齐泷神色有些古怪起来,“你难道不忌讳?这个字……”显然是想到云妃的往事了。

当年齐泷因为云妃美貌清丽如池上莲花而特意为她赐号为莲,可惜却反而引来后宫的一番议论,认为“莲者,廉也,”正是讽刺云妃的出身微薄。这样充满鄙薄意味的非议,不仅触犯了云妃敏感的骄傲,而自己一番的心意被这样的扭曲,也折损到了齐泷帝王的尊严,他下令彻查严惩了制造传播谣言的宫人,本以为此事就此平息了,可是云妃却又苦苦地哀求撒娇,让齐泷下诏为她改了封号为云字。

也许正是内心的深处格外的在意自己出身的卑微,才让那个女子分外地不能够容忍这样鄙视的非议吧,现在想起当年的事情,苏谧忽然想到,如果是在入宫几年之后,云妃是不是还会那样莽撞地提出修改封号呢?

“这个字……”齐泷迟疑地说道,苏谧只怕是入宫较晚,不知道云妃的往事,如今她竟然又要用这个字,想到苏谧的出身,岂不是比云妃更加不堪,难道她就不怕宫里头议论鄙薄。

“臣妾坚持这个名号,”苏谧娇嫩的脸上微微泛起一种红晕,“是因为臣妾与皇上的缘份不就是因为一副莲花图引来的吗?”

齐泷也禁不住想起自己遇见苏谧的第一个晚上,神思悠扬,烛火佳人,幽明难掩,顿时忍不住赞美道:“那一晚的谧儿可真是清水芙蓉,瑶池仙品啊。”转而又叹道:“谧儿无论人材性情都是花中君子一般的人物,可惜上天造字偏偏不遂人愿,”

思索片刻,忽然灵光一现道:“依朕之间,干脆就用瑶字好了。”可惜没等苏谧说话就摇了摇头,又想到瑶字也不妥,“瑶者,妖冶者也。”岂不是更加引人非议。荷字太过于直白俗气,哪里配的上苏谧的气质。当下左思右想,倒是有几分发愁起来。

苏谧捂着嘴轻笑道:“依臣妾陋见,莲字就是最好的。无论是何字,都是皇上爱重苏谧的心意,这份心意比什么都珍贵,谧儿自然能够感觉到,既然如此,哪一个字不是好的呢?”

见到齐泷有几分动摇,苏谧又道:“臣妾知道皇上爱惜臣妾的心意,对于那个谣言,哪里有什么好忌讳的,这是皇上所赐的尊号,臣妾欢喜还来不及呢,至于所谓的出身贵贱之论,不过是闲人碎语,做不得真,而且,臣妾原本出身就是微薄,全凭皇上的恩宠才得以有今天的富贵,既然说的是实话,又为什么要忌讳呢?实话实说而已嘛。”苏谧气度平和地笑道。

“实话实说而已,说的好,谧儿心胸果然不是寻常女子所能够比及的。”齐泷开朗地一笑笑道,“那就是这个名号吧。”想到云妃往日的举动,齐泷此时已经不觉得丝毫的可爱娇柔,只剩下欲盖弥彰,欲擒故纵的俗气厌恶而已。

苏谧这才放下心了,既然名号一定要有了,她自然希望是一个给自己带来麻烦最小的。只希望这个别有意味的名号可以让后宫里的那些无聊的女人多一些讽刺联想议论,少一些让她忧心分神的举动。反正非议是伤不了人的。

对于苏谧的封号,果然又让后宫多了一分议论的话题,尤其是联想到云妃那件请辞封号的举动,让宫里作出什么样的猜测的人都有,有人说,皇上明明知道这莲字的讽刺意味却依然赐给这位新宠,看来确实是嫌弃她出身的卑微,让整个后宫都知道尊卑有别,甚至恐怕就是苏谧即将失宠的前兆了。也有人说,这恐怕是皇上故意为之,希望借此提醒这位莲嫔不要像那位云妃一样恃宠生骄。作出败坏宫中礼法风纪的事情来……

无论是嘲讽也罢,嫉妒也罢,羡慕也罢,虽然各种议论在各式各样的心态之下纷纷出笼,但是对苏谧却全然没有一丝的影响,在隆徽四年的初春,苏谧的宠爱依然没有丝毫动摇的迹象,俨然是当年初得宠的云妃一样的气势了。

这让满心期待着看到这位卑微的妃子失宠的一幕的妃嫔们大失所望,但是这些因为一个封号带起的细微风波很快就自然而然地平息了下去,整个后宫,都因为一场更加重要的事务忙碌起来。

新的一年的选秀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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