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云不动声色地瞄了瞄司马懿,但见司马懿并无异样的神情,稍稍地松了一口气。她故作烦恼地轻揉额头,实则安抚掩藏的心虚。
她稍稍地改变了历史。
——黄叙是谁?说来话长:在《三国演义》里,有谁记得“五虎上将”之一的黄忠?历史上,黄忠有子名黄叙,少染风寒,体弱多病,他本该过早夭折,然而却遇上了华云。当年华云为了提升医术而游历江东一带,闯出不小的名气,被称为“小神医”,恰巧遇上黄忠四处寻访名医为其子治病,于是她毛遂自荐,结果不但治好了黄叙,还结识和附带两名结义兄弟。
没错,就是两名结义兄弟:大哥庞林,二哥黄叙,华云老三,外加华沸居末。
——至于他们毫不相关的四人是如何结拜的?她嘴角微翘,得意万分:华沸是师傅华佗之子,自幼是她弟弟;黄叙是黄忠之子,因得风寒,被她救好,也相互认识;而庞林……他出生荆州的士族,正是“卧龙凤雏”之一凤雏庞统的弟弟,只因黄忠是荆州牧刘表帐下赫赫有名的中郎将,庞林想学武,因而结交黄忠之子,进而与她熟识。那年三人一见如故,特意效仿刘关张而义结金兰。
华云表示:既然掌握历史的进程,在适当的时机就要把握恰当的机遇——并且,为了将来更好地救回师傅,她学医的生涯可不是白过的。
当然,后来他们也都知晓华云是女儿身,除却初始的惊呼,最终都接受了她,把她当作小妹妹来看待——这不是刻意隐瞒的秘密,与她极为熟稔之人都清楚此事,尤其是江东与荆州,几乎都被知晓,并不为她是女子之身而轻视她。
她与黄叙素来交好,黄叙从华佗的二徒弟吴普嘴里听到关于她忽然去往许都的消息,怎不令人焦急?当即黄叙就直奔许都,费了一番波折,总算找着了她。
然而,看她此时的模样,竟是不愿意和他回去——为什么?黄叙想不明白。他想得脑袋都大了,就听华云斩钉截铁道:“阿叙哥哥,阿云不能回去。”
黄叙拉下脸,在外人司马懿的面前,他不好发作,闷声道:“为甚么?”
华云微微地苦笑,方道:“阿叙哥哥,你听过师傅之事么?”
黄叙道:“华神医么?他怎么了?”
华云道:“师傅被抓了。”
黄叙瞪眼,以为自己听错了,结巴道:“甚么?”
华云重复道:“师傅被曹大人抓起来了,说要押往许都!”
黄叙道:“不可能!阿兄赶路,在路上都没看见囚车,更何况华神医拥有那么高明的医术,平日治病救人都还忙不过来,怎么会突然被抓起来呢?他犯了何事?阿兄都没听过呀!年前阿兄还听谯县那边捎来消息,说是曹大人差人邀请华神医去许都呢!更何况,你说华神医被押……这事说出去有谁会信啊?”
华云道:“真的!是阿云亲眼所见!”
黄叙愣愣地望着她,一时拿不定主意。
华云举手发誓,急道:“年前师娘捎信,请想阿云去谯县和师傅他们一起过年,阿云赶早来到谯县,却见师傅的药肆被官役包围!师傅和师娘他们分别被押走,那群官役弄了两辆马车,将师傅和师娘、三师兄和四师兄押进马车里……”
黄叙跳起,拍头道:“哎呀!他们是坐马车走的?难怪半路有两辆由差役充作马夫赶路的马车……”他相信了华云的说辞,气急败坏。
华云道:“所以,阿云先来许都,想要解救师傅!”
黄叙呆了呆,瞠目道:“你一个人?你准备怎么救华神医?”
华云转向一直默不作声的司马懿,说道:“请他帮忙。”
黄叙看向司马懿,见他文文弱弱的儒生模样,狐疑道:“他?”
华云道:“对,就是他!他复姓司马,名懿,你得叫他‘司马先生’。”
黄叙道:“好罢,司马先生——若不是见他刚才能跑能逃,阿兄还真看不出他有一手呢!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高手!”他半开玩笑地抱怨。
——难道他看上去就像高手么?司马懿撇嘴地心想。
华云道:“他是不是高手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能帮阿云救师傅!”
黄叙道:“他准备怎么救回华神医?这人可信么?”
华云向黄叙悄悄地使个眼色,咬牙道:“可信。”——不要当司马懿的面前,说他不可信!能不能顾及一下在场者的感受?
黄叙耸肩道:“你们的法子是……?”
华云道:“这位司马先生,带有一群死……一群护卫!阿云想请他们帮忙,充作强盗的行径,将师傅所呆的马车给拦截下来!”
黄叙小心翼翼道:“司马先生的护卫?莫不是方才阻拦许都军士的那群壮汉?这会子他们还没跟来,你就没想过他们被抓起来了么?……”
华云怔了怔,猛地转看司马懿。
司马懿重重地咳了一声,小声道:“逃跑之前,在下留有暗号,他们此刻毫无动静,许是真被逮捕了。不过小神医放心,在下可再遣些人手,但需得三天。”
华云只觉身子发软,喃喃道:“……三天?那师傅会不会……”
黄叙忙道:“阿云妹妹莫急!阿兄估摸那马车也需几日才能到达许都——或许咱们能赶得上!实在不行,阿兄去劫马车,大不了鱼死网破便是,你莫要难过!”
华云哭丧道:“阿叙哥哥……”
黄叙手忙脚乱地安慰华云,却阻不住华云的眼眶微红。
——千谋万算,仍是白费功夫么?华云差点难过地哭了。
司马懿却道:“你莫做傻事。”他冷静从容,脸上不带半点同情与惊慌。
华云哑声道:“那怎么办?”
司马懿道:“一个办法:拖!只要拖慢马车的行驶速度,一切就好办了。”
黄叙道:“如何拖法?拦路抢劫么?”
司马懿道:“你抢得过么?对方可是军人!”
华云双眼一亮,叫道:“阿云有办法!”
黄叙道:“有何办法?跑去报官么?”
华云嗔道:“阿叙哥哥糊涂了!真要报官,你准备报谁?曹操?”
黄叙慌忙捂住华云的嘴角,惊道:“你糊涂了,怎么直呼曹大人本名?”
华云拂开黄叙的大手,恼道:“直呼怎么了?他很不了起么?阿云偏不!曹操,曹操,曹操,他就是一个大坏蛋!大恶人!他抓走阿云的师傅!……”
黄叙跺脚道:“小姑奶奶,求你别乱叫了,也不怕被人听见!”
华云听罢,安静了片刻,这才敛容道:“阿云有一法:生病!”
黄叙愣道:“生病?”
华云道:“只要阿云生了病,装作急病,恰巧倒在师傅的面前,依他的性子,绝对会下车救人,而那群官役绝不敢擅自拒绝,他们还要顾及上头儿的口信!”
黄叙道:“口信?”
司马懿淡淡道:“曹大人对外宣布是‘请华神医入许都’,而不是‘押’!既然是请,当然不能强硬——在众人的面前,官役还得照顾华神医的意愿。”
黄叙恍然道:“原来如此。”他望向华云,奇道:“阿云妹妹,你打算怎么做?”
华云环顾四周,将目光定格在一只装有冷水的水缸上,冷静道:“阿云要用冷水泼自己,直至自己受凉,严重地变成伤寒——只有得了伤寒,才有足够的理由引起师傅的注意!此事阿云意已决,阿叙哥哥勿要来劝!”
她径直地走到那只水缸前,忽然跳了进去。
黄叙把手一伸,却来不及救她,眼睁睁地看着华云衣衫尽湿。
她还嫌不够,继续浸泡冷水,强行受冻。
司马懿总算知觉:华云不是少年,而是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