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国公彻底惊呆了。
山阴公主的生平事迹,他不说全部了解,却也略知一二,可宋夕瑶明明未嫁,竟也敢豢养面首?而身为父亲的他完全一无所知?
眼前一黑,宋国公怒而一脚,将面前的茶几踹翻,眨眼间茶水糕点等便散落了一地。幸好朱景烁说完话便径自离开,倒没有人见到他这般失态的模样。
他是见过不少风浪的人,浮于表面的怒气很快归复平静,但心里的怒火却越窜越高,挥手再招来个仆从,他冷冷吩咐道:“去告诉夫人,半个时辰内,必须让八小姐到书房来见我。”
仆从答应着退出去。
宋夕瑶倒是没有让他久等,他抵达书房的时候,她已经呆在里边。宋国公再次一愣,然后明白过来,她压根就没有出府,不过是让仆从寻了个借口,故意躲避朱景烁而已。
连天家的人都敢欺骗,她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父亲,喝茶。”宋夕瑶到底是心虚,看见宋国公,连忙沏了杯茶,略带讨好地笑着递过去。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若没有面首这回事,宋国公未必会摆脸色给她看,可不管朱景烁所言是真是假,空穴不来风,她如此不爱惜自己的名声,他没办法再佯装不知,故怒而喝道:“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夕瑶心里已有打算,虽然略略害怕,却不会退缩。而父亲这一关,她迟早都要过,便不再犹豫,将茶盏搁到一旁,轻声回道:“不知道六殿下都跟您说了些什么?”
“他说你在贵妃娘娘身上下了毒。”宋国公本想说面首一事,可他到底豁不出这个脸,于是先从下毒一事说起。
果然是这件事情被他发现了啊?比她想象中要快,看来他们得抓紧时间了……宋夕瑶恍惚一下,缓缓点头:“不错,我下了毒。”
她承认得坦然且无畏,好像瑾贵妃不过就是一只无关紧要的阿猫阿狗一般,宋国公不敢置信地盯着她看了好半晌,脸色渐渐阴沉:“为什么?”
宋夕瑶长吁口气,原以为自己会害怕,可事到临头,她不仅十分地冷静,甚至“咯咯”地笑了起来:“父亲,这个问题你不该问我,得问大皇子。在贵妃娘娘身上下毒不是我的主意,我只是依他的意思办事。”
朱明宸?她跟朱明宸?宋国公微微张着嘴,迅速地喘息,只觉自己整个人都被一道突如其来的惊雷给劈得神魂俱散,故他好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不过呢,大皇子的想法,我多少能够明白……他对贵妃娘娘下手,应该是想篡夺皇位。”
篡夺皇位这几个字,就像一盆冰水,浇得宋国公从里到外都透心凉,他的脸色骤然大变,情绪失控般厉声怒喝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知道啊,”宋夕瑶的脸上掠过几分冷酷及残忍:“大皇子想要篡位,而我正在帮他!”
宋国公怒不可遏地站起身来,脸色铁青,嘴唇却发白,看上去极为激动:“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你是想害死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吗?啊?”
宋夕瑶冷冷勾起嘴角:“我只知道,若是成功,我便是皇后,是天底下最为尊贵的女人!”
“皇后?你一个残花败柳,有什么资格成为皇后?”宋国公气急败坏地怒喝道。
残花败柳这四个字,像四根细密的针扎进宋夕瑶的心里,她脸色一变,却又很快恢复精神,且拔高声音喝道:“你当我不知道吗?当年姑母嫁给姑父之时,也非处子之身!更何况我费心费力地助大皇子登基,功苦劳高,他岂敢弃我?”
宋国公呆若木鸡。
好一会儿,他才用一种从未认识过她般的眼神仔细地打量着她,而眼中怒火渐盛,几欲将她烧成灰烬:“你想得倒是挺好,万一失败了呢?败者为寇,若是失败,所有人都得给你们陪葬!”
“所以,父亲,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宋夕瑶很是诚恳地看着他,语气笃定地道:“只要你愿意帮忙,我们的胜算便很大。”
“胜算?胜算在哪?”宋国公气得笑了:“陛下正值盛年,且大权旁落于敦亲王手中,六殿下虽然尚且年幼,却也不是省油的灯,你们眼下不过就是几只蚍蜉而已,竟也妄图撼动大树?真真可笑之极!”
被贬低成卑贱之物,宋夕瑶脸色微沉,但她此时的目的是说服他,让他心甘情愿地帮忙,故忍下这口气:“父亲,大皇子也好,我也罢,都不是莽撞之人,眼下我们已有严密部署,你先不要动怒,我把计划详细地说给你听听。”
“莫要妄想!”宋国公猛地一甩手,凛然喝道:“我宋湛虽不是什么好人,手中亦染着不少无辜者的鲜血,但绝不会去做那遗臭万年的乱臣贼子!你也趁早死心吧,我断不会容你连累宋家百年基业!从现在起,你就只能呆在闺阁里,一步都别想再出来!”
他的语气决然,不像玩笑话,听着亦无转圜的余地,宋夕瑶不免愤怒。但这个答案,她并不意外,她早知道整个宋家从上到下都是不知变通,且死要面子的愚蠢之辈。这从他们哪怕知道瑾贵妃是嫡支嫡脉的出身,却依然将过往的错误执行到底这件事情上便能看出来……深吸口气,她压下澎湃的心绪,一字一顿的缓声说道:“父亲,即便我此时想抽身,也来不及了……我把你的虎符给了大皇子。”
宋国公府之所以能传承数代不倒,便是因为他们手中握有兵权,虎符便是调动这些兵力的凭证……闻言,宋国公脸色大变,甚至都来不及呵斥她胆大妄为,急忙转身到书案的抽屉中寻找起来。
他的书房历来就是禁地,不仅守备森严,且除他之外,少有人能进入,故重要之物,他都放在这个抽屉之中,且上了锁。
而宋夕瑶虽然来过这里几次,但每次他都在场……不对,刚刚他前来书房之时,她已经身在书房之中!在他不知不觉间,她竟已然能在他的书房里自由出入?
宋国公晃了晃身体,额际隐隐溢出冷汗,他身体发软,抬手抓住桌角才堪堪稳住身形:“宋夕瑶,你已经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