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叶婉兮本不打算休息,想凭借一腔怒火闹朱明宸个措手不及,奈何被朱景烁阻止,她只得将心思暂放,然后倚在他温暖的怀中,沉沉睡去。
在通州从昏睡中醒来后,她便没有休息过,这一觉睡得很香,故察觉有人在试图唤她醒来时,她只是不耐地翻了个身,然后继续酣睡。
红菱急得不行,见唤不醒她,只得趁着她暂时有几分清醒,焦声说道:“小姐,不能睡了,侯爷……找到了。”
叶婉兮猛地睁开眼睛。
许是醒得太急,她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背后也浸出一层热汗,可她顾不得这些,颤声问道:“情况如何?”
红菱垂眼,沉默不言。
叶婉兮痛苦地闭上眼睛,眼眶里传来刺刺密密的痛感,整个人也如坠冰窟,冷得连牙齿都在发抖。
尽管早已知道叶正凌凶多吉少,可一日没有找到人,她心里便还能存有一点点的希冀……然而希望终究破灭。
“小姐,请节哀。”红菱哽咽着道。
强行把涌至眼眶的泪水压下去,叶婉兮哆嗦着伸出手:“扶我起来,我得去迎接父亲。”
红菱依言搀扶她起身,边替她穿衣边担忧地说道:“六殿下准备了素衣,奴婢这就给您穿上。接下来会很忙,小姐,您别想太多,得保重自个儿的身体。”
“我知道。”尽管心乱如麻,但红菱一番好意,叶婉兮自是不会不领情。
红菱抬眸看看自家小姐苍白如雪的脸色,几番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再多说。
待穿戴梳洗完,叶婉兮缓步走出房间,朱景烁立刻推着轮椅迎过来,柔声道:“兮兮,周衍带着镇远侯在城外等你,你先吃点东西再过去?”
叶婉兮摇头:“不吃。”
朱景烁虽然担忧,但心知她必定没有胃口,便也没有勉强她,惹她心烦,而是轻拽她的手腕,待她顺势弯下腰,他将一片参片塞入她嘴中。
“含着提提神。”
叶婉兮本来正晕乎着,参片气味强劲,含在嘴中,倒让她意识清明了些:“殿下,我自己出城去接父亲,你回宫去养伤罢。”
朱景烁虽不放心,却也无可奈何。毕竟是他们父女俩相伴出城,哪怕出现变故,他也不便跟着……否则不仅于她名声不好,还会惹人诟病。他向着旁边的朱雀伸出手,朱雀便把捧在手中的软剑碎玉递了过来,他昨夜曾钻研过,此时顺畅地将软剑系在她腰间。
“我让朱雀带人在暗中跟着你,待到消息传到宫中,我便会前去侯府主持局面。”
叶婉兮眼眶一热,本想说他身上有伤,不应如此奔波操劳,可想到此时侯府之中唯有叶玄风一个男丁,且他本人压根就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若把前院的事情交给他来处理,还不定乱成什么样,而周衍虽是父亲的血脉,但他是金人的身份,短时间里不可能认祖归宗,便点了点头。
“这几日就麻烦殿下,待二叔从辽东回来,殿下便可歇息了。”
朱景烁轻轻握住她的手:“不必担心我。”
顿了顿,他压低声音道:“兮兮,有一事,你若得空得仔细想想。镇远侯不曾为你的嫡兄请封世子,如今爵位空置,无人继承……你想怎么办,想好告诉我,我会助你达成心愿。”
叶婉兮默了默,心猛地一痛,半晌点头道:“好。”
见他们磨磨蹭蹭,朱雀忍不住催促道:“主子,三娘,时辰不早,还是快些出城罢,晚了城门周围的人会变多,不好交代。”
朱景烁放开手,看着她神智恍惚的模样,又忍不住叮嘱道:“别怕,我很快就会赶来陪你。”
叶婉兮再度点头,红菱搀扶着她走出酒楼,坐上马车,驶向城外。
许是赶时间,马车行得很快,颠簸晃荡不已,叶婉兮勉力稳着身形,脑海中却不断回想着从清风观出来抵达私宅那日,叶正凌突然出现,并气急败坏地喝令朱景烁放开她手的场景。
细数下来,从那时至今日,统共不过十数天的光景。
枉她以为自己跟他相处的时间还很长很长,故从不黏他,欺他瞒他,甚至因为赐婚的事情埋怨过他……若早知他们的父女缘分如此短暂,她便应该好好的珍惜跟他相处的时间,把心里想说的话都告诉他,好让他走得不那么愧疚遗憾。
至少,应该告诉他,生母周周的死,她不怨他。
周周,也不曾怨他。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眼睛一阵阵酸痛,全身上下都不适得很,直到马车停在城外,红菱撩起车帘,扶她走下马车,她却诡异地平静下来。
命红菱搀扶着她走到叶正凌的尸体边,她摸索着抓住他的手,感觉他的手冰冷僵硬,再无半点温度,她猛地哆嗦一下,却强迫自己露出一个笑容来,轻声对他说道:“父亲,我来带你回家。”
她这一笑,简直比哭还难看,素来无法让人瞧出真实情绪的倾城容颜中写满压抑,周衍看在眼里,深觉担心:“兮兮,你还好吗?”
“我没事。”叶婉兮摇摇头,想起什么,问道:“明天,你会前来吊唁吗?”
周衍默了默,手指微微收紧,半晌回道:“我不知道。”既然叶正凌已死,他对他的恨也就到此为止,可依然活在镇远侯府里的那些女人全是周周的仇敌,他不想跟她们虚与委蛇。
猜到他的心思,叶婉兮加重语气:“你一定要来,他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我们两人,他生前不曾欢颜,至少得让他死后安宁。”
蹙蹙眉头,周衍到底答应了她:“好。”
叶婉兮放下心来,轻声吩咐入城。
从城门到镇远侯府,她始终都抓着叶正凌的手,她的温度不曾传递半点给他,倒是他身上的冷意让她全身发凉。
红缨早已先一步回来报丧,故马车堪堪停下,叶婉兮便听到一大片凄厉的嚎哭声,此起彼伏,几乎震聋她的双耳。
她蹙起眉头,觉得叶正凌不会喜欢这样的吵闹声,可不等她说话,忽地有仆妇冲入马车,动作粗鲁地将她扯出车厢。
“小姐。”红菱担忧地唤她,立刻过来制止,她自己却没有任何反抗之意。毕竟以她如今的身份,在侯府之中还敢光明正大对她动手的人,只有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