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二快步走过去，抬手在小女孩后颈处一劈，小女孩顿时晕倒在地。他挥挥手，便有个兵士走上前抱着她离开。
很快，五具尸体就被抬走，没多会儿就化作几缕烟尘融入夜色之中，然后彻底消逝于天地之间。
叶婉兮只觉说不出来的难受。
“尸体会越来越多。”清华道长忽地说道。
“我知道！”叶婉兮蓦然有了脾气，这三个字回得格外用力，见身旁的宁馨似吓了一跳般退开一步，她别开视线，放低声音再次回了句“我知道”。
她早已知道既然瘟疫来袭，因此而死的流民将无法估量，可知道是一回事，眼睁睁地看着生命消逝又是另外一回事。
更可笑的是她从前杀人不眨眼，此时却有些憎恨生命的脆弱，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来到清风观的第一夜在慌乱中过去，第二天，因瘟疫而病倒的流民增加到近三百人。药材短缺、人手不足等问题一一显现，好些人从天色熹微时便忙得脚不沾地，叶婉兮不想闲着，便主动提出要帮忙……可她既不认识药草，又从未做过粗活，最终只能负责分发食物。
即便这只是个简单的活儿，可她依然累得快直不起腰。
这一晚，没能熬过去的流民增加到快二十人。叶婉兮再次亲眼看着他们被一场火烧成青烟，接着升天而去。
这些死亡，让她愈发疲倦。
许是太过辛苦，当她再躺在依然陌生的床上时，竟没有失眠，很快就睡了过去。但睡得很不踏实，整晚都噩梦连连。
再次醒来，身体沉得像做了一晚上的重活，脑袋晕乎乎，半晌都回不过神来。尽管梦里的内容已然忘却，但恐慌不安的心情却始终萦绕在心头。
尤其是在喝药时看到宁馨愈发哭丧的表情时，她下意识地绷紧身体，只觉胸口处环绕着一股浊气，吐不出来咽不下去，着实难受。
但她还是把嘴里含着的药汁咽了下去。这是抑制朝生暮死的药，她必须得喝，不然等到眼睛看不见，她会成为累赘。
“三小姐。”宁馨将哭不哭地看着她，颤着声音道：“又有流民染了瘟疫，直到刚才为止，倒下的已有快八百人……还有十几个军爷也染上了疫病。”
“我知道了。”叶婉兮闭了闭眼，只觉脑袋愈发昏沉。事态越来越糟，堆积在她心中的压抑无从发泄，她沉闷得想要尖叫。
如果敦亲王现在站在她面前，她绝对会像那天刺杀朱明宸那样，一剑杀了他！
这种情绪，在发现小女孩囡囡也染上了疫病后到达了顶点，只是敦亲王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清风观呢？
不仅不会出现，但凡疫病有传到清风观外的苗头，他只怕立刻就会从京城逃出去！毕竟他不在乎流民们的性命，不在乎京城百姓们的死活，他只要下一个登上皇位的人是他自己！
“三娘，你没有休息好？”清华道长来到她的身边，轻声问道。
叶婉兮回神，见他手中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她精神一振：“这是治疗鼠疫的药？”
“嗯，暂时还不知道效果，不过我会根据他们的反应作出调整……你别太担心，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叶婉兮抬眸瞅他，见他虽然依然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但眉宇间有着疲惫，眼底亦有淡淡的青色，便知道这两天他大概根本就没有休息过。
犹豫会儿，她轻道：“你也一样。”
清华道长顿时笑了起来，带着点儿意外：“好。”
叶婉兮不再看他，准备出去帮忙准备食物，却突然看到囡囡摇摇晃晃地向着她走了过来，她顿住脚步。
“仙女姐姐。”囡囡踉跄着停在她面前，差点儿摔倒，叶婉兮弯身想去扶她，清华道长抢先她一步。
叶婉兮有些意外，随即意识到他是不想让她直接触这些碰染了瘟疫的人，心里顿时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谢谢。”囡囡的小脸儿泛着诡异的红色，皮肤隐有青紫，却礼貌的向清华道长道谢，然后才眼泛泪珠地看向叶婉兮：“仙女姐姐，我也病了，我会死吗？”
叶婉兮下意识地看了看清华道长，然后蹲下身来跟她平视，接着柔声回道：“并不是一生病就会死，你别怕，这个哥哥是大夫，医术很好，他会治好你。你一定要勇敢坚强的活着，再痛苦也要忍着，这样就会好起来……知道吗？”
囡囡大抵是没有明白，迷茫地看她会儿，没有搭理她的话，继续说道：“我不怕死的，可我答应过爷爷，会替他立碑，会烧纸钱给他，这样他就不会变成孤……什么鬼。”
大概是忘记孤魂野鬼这个词，她顿了好一会儿才道：“仙女姐姐，如果我死了，就没人记得爷爷了。如果我死了，你能记得他吗？”
看着她纯洁无垢的眼睛，叶婉兮有一瞬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最终重重点头：“好。”
囡囡顿时满心欢喜的笑了。
看着这分外天真的笑容，想着她的生命很可能止步于此，叶婉兮的鼻子蓦然一酸，大步走出元清阁。
好一会儿，情绪才稳定下来，但心里依然堵得慌。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染上疫病的人越来越多，因此而死的人数也在逐步增加，粮食开始不够食用，药材难以齐全等问题更是让人心慌意乱，看着流民们愈发惊惶的神情，以及暗藏着疯狂的眼神，叶婉兮愈发觉得沉闷。
她有预感，流民们大概又想豁出性命来逃离此地了，而这一次，即便用暴力也很难镇压住。毕竟情况已然反转过来，逃出去还有希望，但留下来必死无疑。
也是直到这时她才知道，朝廷明面上迫于压力开了仓赈灾，可真正分过来的粮食少得可怜，根本就不够数万流民们食用……祝二递了申请文书出去，却如同石沉大海般毫无回应。
清风观好似被人遗忘了一样。
偏偏他们还不能出去，故连外边现在是个什么样的情形都不清楚。
但叶婉兮并不怎么担心，毕竟有朱景烁在京城呢，他绝对不会丢弃她还有流民们不管。
只是他现在定然被瑾贵妃紧紧控制着，必须得尽快想个办法让他清楚这儿的状况才行……念头闪过，她猛然意识到自己这是在依赖着他吧？
唔，她冲在前面，他坐镇后方，这样的感觉似乎还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