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出金銮殿，便有绚烂刺眼的阳光打在脸上，叶婉兮下意识地眯起眼睛。若瘟疫横行起来，京城的阳光在短时间里怕再也没办法如此明亮了吧？
饶是不想看见那样的场景，可她有阻止的能力吗？在心中幽幽轻叹着，见清华道长停在身边，她收回远眺的视线，装作没看见他般继续往前走。
清华道长执着地跟了过来：“他们早已设好圈套，只怕此时瘟疫已然在清风观里蔓延开，未免牵连到京城百姓，清风观必定只能进，不能出……三娘，你身体不好，去清风观会有生命危险。”
叶婉兮侧眸看他，抿着唇笑，神情里却透着股刻意的疏离：“道长，我们并无深交，你对我说这话，逾越了。”
清华道长垂下眼眸，掩饰着眼底深处骤然涌现出来的苦楚，脸上却始终一派云淡风轻：“疫病凶险猖獗，极易传染，重者十亡**……三娘，你不能为争一时之气身陷险境，不值当。”
他的语气中透着关心，叶婉兮终究做不到冷面相待，索性别开视线：“道长顾好自己即可，至于我，不劳费心。”
“瘟疫之事，怪我疏于防患，才让他们钻了空子，我难辞其咎，理应负起责任。”清华道长温声说着，声音愈发恳切：“所以三娘，我会前去清风观，跟流民们同进退，你就呆在皇宫里，哪儿都不要去。”
他这是让她安安心心地躲在他的身后？难道是觉得亏欠她，所以借机补偿？叶婉兮依然轻笑，眼神却蓦然锋利了些：“道长看我像那种贪生怕死，只知躲在别人身后享乐的人吗？”
清华道长哑然，随即明白她并不会听从劝诫，眼神里满是无奈以及担忧。
“若你执意，到了清风观，你必须得听我命令行事。”
此行前往清风观乃是为了救人，可她不是大夫，不懂医术，自然要听大夫的话……叶婉兮没有异议地点头。
等回到西殿，看着红菱气得通红的脸颊以及泪汪汪的双眼，叶婉兮总算明白什么叫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明明她尚未回来，红菱却已然得到消息。
她垂眸看着红菱怀中瘪瘪的小包袱，轻声问：“你要跟我一起去？”
红菱立刻点头。
“瘟疫是疠疾，极易传染，且感染者的死亡率极高，你不怕死？”
“小姐不怕死，奴婢便也不怕！”红菱掷地有声的回。
叶婉兮微微一笑，抬手抹去她眼角的泪痕，没有再阻止：“那我们这便去跟贵妃娘娘道别吧！”
虽然在咸福宫里住了数日，但一切吃穿用度皆非她之物，故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收拾，即刻便能出宫。再者朱景烁此时仍被留在金銮殿中，她得趁他不得闲时尽快离开。
正殿中，瑾贵妃已在等着她。
叶婉兮站定，冲她不卑不亢地施礼：“娘娘，谢谢这些天来您对臣女的照拂，臣女眼下身无长物，待从清风观出来再结草衔环报答您。”
言外之意是若她不能活着从清风观出来，也就谈不上什么报答了。
瑾贵妃见她神情平静，眉眼间既无悲怨，也无惶惑害怕，心中真正是百感交集，只觉可惜。然而前朝之事，她无权置喙，只得走上前，亲自将她扶起：“你是个好孩子，好好照顾自己，平平安安地回来，这便是对本宫最好的回报。”
声音格外温柔，柔情似水。
叶婉兮忍不住抬眸，见瑾贵妃正满是怜惜地看着自己，她蓦然不自在，便诺诺地应了声“好”。
瑾贵妃朝旁边看了一眼，便有个宫女递了个靛蓝色的包袱过来：“这里边是一些衣物及膏药，你带去罢，到底是女儿家，不管何时都不要亏待自己。”
包袱很鼓，看起来沉甸甸的，叶婉兮没有拒绝，抬手接过。微微犹豫，她终是低声说道：“娘娘，臣女此言或许不太妥当，但还是想给您提个醒，您身边或许也有心怀歹意之人，正等待着机会预备谋害您，还请小心提防。”
这段时间她已然明白瑾贵妃的身体很好，并无隐疾，那又怎会在突然之间暴毙呢？肯定事出有因，既然如此，暗自警惕着总归没错。
言罢，她再次施礼告辞，转身正准备出宫，殿外却传来“咯吱咯吱”的轮椅声。
声音很急切，显然是朱景烁正迅速赶来。
“你的建议我会放在心上。”瑾贵妃眼含歉意，抬手将她往旁边一推：“你速从后边走，我会拦住他。”
叶婉兮颔首答应，抬眸却见那个身形瘦削的少年坐在轮椅中匆匆而来，看见她，他焦灼的眉眼似雨后舒展的枝叶般流露出欢喜之意。
她没有犹豫，转身便走。
“兮兮！”身后传来少年气急败坏且怒不可遏的喊声，但叶婉兮头也不回地走出咸福宫，直至坐上出宫的马车，才莫名松了口气。
她抬手揪住胸口，却说不清楚自己此刻的心情。
前世她曾无数次在朱明宸的注视下身赴险境，但那时她平静无畏，勇往直前。此时她依然义无反顾，却莫名的心慌。
她甚至不敢跟朱景烁对视，更不敢回想他的神情，就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可她明明只是做了她应该去做的事情而已。
或许，是因为每次赴险前，朱明宸总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而朱景烁却千方百计想阻拦她的缘故吧？
可她并不是好人，更不是什么善人，她的手上染着无数鲜血，洗不净抹不掉，所以这数万流民的性命，她不能置之不管……尽管她或许也做不到什么，但她会尽她所能。
唯有如此，她才能心安。
马车出了皇宫，径直前往清风观，可没过多久就被人拦了下来。叶婉兮将车帘撩起一条缝，见许久不见的宁馨站在不远处，不免微怔。
“叶三小姐，请过来一叙。”静平郡主身边的丫鬟月季从宁馨身后的茶楼中走出，并盈盈施礼说道。
叶婉兮走下马车，对跟在身后的马车问道：“道长，可否等我一会？”
清华道长撩起车帘，神情温和地点头：“好。”
叶婉兮便走进旁边的茶楼中，茶楼不大，却很干净，很显然被清过场，大堂中仅有戴着斗笠的静平郡主靠窗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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