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想,叶婉兮心神稍安,却看见巴图在呆愣会儿后瞪大眼睛,边语气不满地嘀咕道:“这么点儿小事也值得封城?你们汉人就是喜欢大惊小怪!”
她哑然失笑,随即问道:“现在怎么办?”
巴图犹豫会儿,道:“天色已不早,我们暂且回城,再另作打算。”说着,他小心翼翼地看住叶婉兮,像是有点儿害怕她要反悔离开,见她安然坐着,这才放下心来。
回城呀?还以为他会想办法混出城呢!胆小鬼,嘁!
本以为他们会去寻找客栈落脚,但想不到的是他们在西城的小巷子里蜿蜒盘旋好一段时间后,竟然停在某栋看起来隐秘而幽静的民居前。
在行路的时候,凉飕飕的寒风不断地从车帘缝隙吹入车厢之中,冻得叶婉兮的身体将近麻木,此时停下来,身体上的寒意却得不到缓解,她忍不住瑟缩起身体。
只见其中一个金人上前叩门,黑漆的木门很快便从里打开。开门的人是个从头到脚看起来都很普通的汉人,可看见巴图他们却半点儿都不奇怪,很显然这栋民居乃是归金人所有。
叶婉兮深感意外,同时又有些不安,金人怎会在京城里拥有自己的宅邸?难道他们在京城里的势力已经到处渗透,且无声无息了吗?
若真是如此,那京城里富贵和平的景象,可能就只是暂时的假象了。
眼见巴图示意她走下马车进入宅邸,叶婉兮摇头,神情逐渐转冷。
巴图误以为担心已久的事情终于发生,她不愿意再配合自己,正想着要不要干脆就来强的扣押住她时,却听到她夹带着不悦的声音。
“这宅邸我不能进去,我乃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断不能跟你们共处一室。你若想让我帮忙,便替我另外寻个住处住下,不过有一点你要记住,我住的地方,你们男人半步都不能涉足。”
巴图既学了汉语,自然对大户人家里的这些繁琐规矩有所了解,他暗自用金语唾骂一句,终究选择了妥协:“好,我替你另寻住处。”
每一个字都是咬牙切齿地吐出来,但叶婉兮并不在乎。
新住处很快就寻好,但出面的人是那个开门的汉人,他敲响隔壁宅邸的门,指着马车里的主仆俩对前来开门的妇人说要借个宿,妇人二话不说就同意下来,只是眸光在扫过叶婉兮脸上时,却惊讶了许久。
她容颜太过,初见就没有几个人能做到不动声色,而这妇人虽然是被她的容颜震摄住,却没有出声询问,这教养也是极好,可见出身于大家。但谨慎起见,叶婉兮问妇人道:“你一个人住在此处吗?”
妇人摇头:“还有我家夫人。”
叶婉兮诧然。
若这妇人只是个普通仆妇,她们前来借宿,她竟然不去询问主子的意思,自己便答应下来?看来这主从关系很不简单呀!
心思转动,她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道了谢,然后也不管巴图预备如何,由红菱搀扶着走入隔壁宅邸之中。
这是个二进的小院子,简洁又不失雅致,院落中栽植着一些很寻常的花草,尽管是严寒冬日,但它们的枝叶依然葱绿,衬着不曾融化的积雪,显得生动而有趣。
叶婉兮转眸扫妇人一眼,见她神情严肃刻板,动作虎虎生风,很像是个练家子,绝不是那种能静下心来侍弄花草的人。
那么这些反季节生长的花草便是这家的夫人所种,倒是个妙人。
她心中泛起几分兴趣,但见妇人没有引她去拜会那夫人的意思,便也绝口不提此事。毕竟舟车劳顿一整天,她已经很疲累,很想休息。
妇人察言观色,很快便将第一进院的西厢房收拾出来让她们落脚,燃起火盆,又送了些饭食过来。菜式很简单,但色香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可叶婉兮没有胃口,大病未愈,身体仍旧虚弱疲惫,强撑这许久,此时已然力竭。她微喘着气倒在榻上,胃里却好一阵翻腾,忍了会儿,终究是没有忍住,俯身呕吐起来。
红菱惊呼着,立刻过来替她顺气。
奈何叶婉兮今日几乎没吃什么东西,此时呕吐,却只吐出一些酸水,待吐完也没有觉得轻松,胸口像压着块巨石,难受得她头昏眼花。
红菱急得眼睛赤红:“小姐,您身体还没有好,道长开的药方奴婢随身带着呢,奴婢得去给您抓些药回来……但是您一个人在这儿,奴婢又不放心,这可怎么办?”
叶婉兮摇头:“你出不去,外边必定有金人在守着门。”
“可道长说过您的病得用药细细调养,半点儿都疏忽劳累不得,否则会留下很麻烦的后遗症。”红菱说着,犹豫半晌,终是问道:“小姐,您为什么执意要出宫呢?留在宫里的话,既有道长替您诊治,药材也不缺,您很快就能好起来。”
如今这样一折腾,又是舟车劳顿,又是吹冷风,病情肯定更严重了!
叶婉兮沉默了一会儿,嘴角的笑容逐渐苦涩:“他想让我做他的妾。”
许是病得难受,她素来坚强的内心似乎也脆弱了些。她睁开眼睛,略微惆怅地看着红菱:“红菱,你说我是不是只有给人做妾的命?是不是只有委屈自己去做个没地位没话语权的妾室,才是我唯一的出路?”
平素里的她始终笑脸迎人,眉梢眼角皆带着自信,甚少如此时这般流露出无可奈何的软弱来,红菱心疼得不行,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她只是个婢女,命都不由已,哪里敢考虑婚嫁之事?
叶婉兮本是随口一说,倒也没有期待回答,见红菱无话可说,她缓缓闭上眼睛:“我有些累,想睡会儿,你吃点儿东西,这样才有力气照顾我。”
红菱哽咽着点头。
叶婉兮并没有完全陷入沉睡,脑袋始终昏昏沉沉,不知过去多久,耳边似有说话声传来,她想睁开眼睛,却怎么都睁不开,这种身不由己的无力感让她惶惑且不安,心中浮现出一种深深的危机感,仿佛身处于四面皆敌,而她手无寸铁的险境之中,冷汗源源不断地从毛孔中溢了出来。
隐约间,红菱似乎在极其担忧地唤着她,但她无从回应。
身体沉沉浮浮,像漂浮在海面的小船,随时都可能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她拼命挣扎,却终究被打败,意识渐渐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