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昕娘拿过他面前的纸张,又对比那小小纸条,细细看去。
半晌,点点头,“王爷真不愧为才子!这般难懂难以描摹的字迹,也临得一丝不差!旁人是万万做不到的!”
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方琰无奈轻笑。抬手故意揉乱沈昕娘的头发。
沈昕娘不以为意的轻轻一笑,她肩膀上站着那游隼却是不干了。低头猛啄方琰的手,溜圆的鸟眼,愤愤的看着方琰。好似他再敢挑衅,它就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方琰无奈摇头,“昕儿如今可真是‘人多势众’,惹不起了啊!”
“我向来都是惹不起的,你如今才知道么?”沈昕娘一本正经道。
她手指纤细且灵巧,将那细小的纸条小心翼翼的卷起,口中念念有词,竟不需借助银针,便顺理的将纸条又塞回了竹管之中。方琰接过,小心用蜡油原样奉上。
寻了和当初从游隼腿上拆下来的细线一样的丝线,想要将竹管绑回到那鸟腿上。
站在沈昕娘肩膀上的游隼。却是一脸倨傲神色,根本不搭理方琰。
任凭方琰如何逗它,它就是不肯伸腿。方琰抬手要抓它的时候,它立时拍膀子飞走。在空中看着一脸无奈的方琰,似十分得意。
方琰求助的看向沈昕娘。
沈昕娘轻轻一笑。开口道:“下来!”
那鸟能听懂人话一般,毫不迟疑的从空中落下,停在沈昕娘面前,见沈昕娘手里拿着丝线和竹管,它竟主动伸出一条腿来,核桃大的小脑壳。仿佛已经开了灵智一般。
“神了!”方琰惊叹道。
沈昕娘看了看那游隼,心下明白,定然是那阴阳泉眼的功劳,当初她同方琰大婚之时,虞氏送了一对将死的大雁,在她喂了白泉水之后,也有认主的行为,且后来老老实实的在王府的湖里住着,说什么都不肯离开,每次瞧见她,都仿佛认识她一般。明显有开智的迹象。
这灵泉水不愧为天赐珍宝,真是玄妙至极。
她绑好了竹管,看了看方琰,“你准备好让谁来跟着它了么?这游隼的速度可是很快的。”
方琰点了点头,“我都安排好了。”
沈昕娘便没有多问,只低声对着那游隼说道:“把信送到你该送的地方去。”
游隼拍了拍翅膀,似乎十分眷恋不舍的在沈昕娘的手心里蹭了蹭,这才振翅飞起,冲向天空。
方琰抬脚出了花厅,提气而起,跟着那游隼,飞檐走壁。
沈昕娘这才了然的点头,原来方琰根本没打算让旁人跟着。他是要亲自去看看,这通敌之人,究竟是何许人也。也许是担心旁人的速度跟不上这鸟,他才要亲自出马。
不论究竟是何原因,她能做的已经差不多都做了。她拍拍手,提步向正房走去。
奶娘恰好掀帘子出来,瞧见沈昕娘喜上眉梢的凑上前来,“回禀娘子!真是奇了!”
沈昕娘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什么奇了?”役大肠划。
“小世子平日里除了娘子,谁人也哄不住,他只认娘子!今日奇了,丹心姐姐一碗白水,就将小世子哄睡了!”奶娘脸上挂着惊喜且不可置信的笑容,“若非亲眼所见,婢子是怎么都不会信的!”
沈昕娘轻笑点头,“睡了么?”
“睡了睡了,娘子也歇会儿吧!”奶娘福身道。
沈昕娘摆摆手,叫她退下。
奶娘怎么可能会明白灵泉水的奇效,丹心喂给方离喝的,哪里是普普通通的白水?乃是阴阳泉眼里所出的白泉水,灵气充裕,便是那鸟禽牲畜,饮用了白泉水,都有开智之效,更何况人乎?
小孩子看似什么都不知道,却是保持着自然初生之态,能够敏锐的察觉自然之道。就比如这灵泉水的灵力,他仿佛能够冥冥之中不动声色的察觉一般。否则,怎会丹心刚拿了勺子,将水送到他嘴边的时候,他就老老实实,不再哭嚎了呢?
沈昕娘去净了手,才入了正房。
儿子面上带着满足,鼓着小嘴儿躺在小床上,不知是不是梦到了什么美好,他竟闭着眼睛,咧嘴轻笑。净白无暇的容颜上,不染凡尘俗世的烦恼,让人见之忘忧。孩子总是最最纯美,最最容易让人心生感动的。
沈昕娘坐在方离的小床边上,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只看着儿子,仿佛就能够心满意足了一般。
方离睡的很安稳,一直到晚饭的时间,都还没睡醒。
方琰也一直没有回来。按说京城虽大,但不管去哪儿,这么久,都能折返回来了吧?且他只是跟着游隼而已,瞧见游隼入了哪家的大门,看清楚了是谁人的府邸,当即返回不就是了?哪里用得着耽搁这么久?
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沈昕娘心里刚冒出这个念头来,她就立即否决。
方琰沉稳之人,不会做没有把握的冲动之事。定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将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他定会保全自己,全身而退。
那为何,这么晚了,都不见他的身影呢?
“娘子,摆饭么?”丹心低声问道。
沈昕娘摇头,“再等等。”
丫鬟们自然不知道王爷去了哪里,更不明白娘子心中担忧。王爷为公务繁忙,也常常有不能赶回陪娘子一同用晚饭的时候。娘子为了保证小世子的母乳充足,从来不会委屈自己挨饿硬生生等着王爷。今日,倒是有些反常了。
丫鬟不明所以,沈昕娘心头烦乱。
她也是女子,也有女子惯常有的通病,就是爱胡子乱想,特别是当自己在意的人,在该出现却没有出现的时候。只是眨眼之间,她脑子里就冒出许许多多危险的念头来,是不是方琰跟着那游隼,被人察觉了?是不是那游隼将方琰带到了错误的方向?是不是方琰路上遭遇了什么危险?是不是……
一个接一个的念头,像是沸水里咕嘟嘟冒出的泡泡,按都按不住,一个接一个……
沈昕娘霍然起身,觉得自己就要被脑中一个接一个的念头弄疯了,还不如索性出去找找,掀帘子出了正房之时,却瞧见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踉踉跄跄的走上前来。
“王爷?”小丫鬟们想要上前搀扶方琰,却被方琰抬手挥开。
他身上的气势十分冷凝,叫丫鬟们一时都不敢靠近。
沈昕娘站在门廊下头,莫名的看着他。方琰踉跄走近,抬眼看着沈昕娘。
“你……”沈昕娘一句话还没问出口,就被方琰拦腰抱住,抱得紧紧的,似乎怕她离开,又要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存在一般。
“你究竟,怎么了?”沈昕娘扒不开他箍得紧紧的手臂,只好无奈低声问道。
“昕儿,你告诉我,这世上,什么是忠贞不变的?什么是不会背叛的?”方琰的嗓音微微有些暗哑。
沈昕娘略有些诧异,“什么?”
“信义,忠诚,只是用来说着玩儿的么?”方琰冷笑,“忠君,孝悌,都是已经不再存在的传说么?”
“你喝酒了?”沈昕娘皱了皱鼻子,她六觉敏锐,并没有嗅到酒味啊?可方琰的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像醉话?
方琰连连摇头,很有些失魂落魄。
“我没喝酒,我很清醒。可我宁愿自己是喝醉了,眼花了看错了……宁可相信一切都是误会。”他摇头喃喃道。
沈昕娘知道后面的话,不适合在院子里说,更不适合叫丫鬟家仆们听见,便轻握了他的手,“外头冷,进屋里说话,可好?”语气哄孩子一般。
方琰抬头看她一眼,沈昕娘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此时给他莫大的温暖,仿佛让他在一片寒冰之中看到了一簇火光。
他点点头,放开紧紧箍在沈昕娘腰间铁桶一般的手臂,握着她的手,同她一道,进了正房。
方离还在睡觉,屋里头很安静,仿佛能听到漏壶滴答的水声。
沈昕娘看着他沉闷的脸,僵硬的嘴角,低垂的视线,轻缓问道:“是谢将军?”
方琰闻言,立时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似的,抬眼瞪着她。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我也怀疑过谢将军。谢将军一向为人低调,除却去大营,便是在家中,于京城之中,一向是深居简出,朝堂之上,除了武将们,许多年轻的文臣甚至要想一想,才能想起来谁是谢将军。可偏偏出了陆先生的事情之后,谢将军就好似作风都变了,开始在朝堂上活跃起来。特别是对战突厥的事情上,谢将军一直态度强硬的要对抗到底,我曾私下里与他商谈,他连听都不耐烦听,固执的让人恼火。所以我也以为,会是他。还特地让人格外留意他同旁人的书信来往。”
沈昕娘微微张了张嘴,迟疑片刻,“你以为……所以,你的意思是,那游隼并不是飞向了谢将军家中?通敌之人并非谢将军?”
方琰苦笑一声,低下头来。
沈昕娘见他不愿多说,心中又甚是好奇,便伸手推了他一下,“究竟是谁?”
方琰却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反复要把这种沉闷,这种痛苦的感觉都压抑进自己的心里。这样不配合的态度,让沈昕娘有些郁闷,“方琰,我在问你呢?同我,也不可说么?那你便直接回我一句,这是朝政,是公事,叫我这内宅妇人,不可多问!”
方琰还是垂着头,没有看她,也没有开口。
沈昕娘收手回来,掐指测算,可心里头又是好奇,又是着急,哪里能算得出什么?
方琰忽而长叹一声,“别算了,是你想不到的人。他一直是反对打仗的,一直同我站在一起,一直驳斥谢将军那是一介武夫之言,鲁莽之言,却不曾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