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只要有希望好。谢谢你,柳姑娘。”麻姑姑说完,又小声道:“其实,我觉得可惜,你为何不能此坐太子妃之位,再去考虑其他?”
苏瑾瑶当然明白,生米煮成熟饭之后,以古学斌对自己的感(qíng),以他的担当,肯定不会把仇恨转嫁在自己的(shēn)。
但是明知道两人之间的是是非非,和一辈的恩恩怨怨,却还要掩盖真相、粉饰太平的嫁给古学斌,这才不是她苏瑾瑶所为。
好像皇太后刚才说的那样,赫连若能够凭着自己的喜好去做她想做的事。
苏瑾瑶也能够让自己轻松的面对一段真挚的感(qíng),绝不会让感(qíng)之外的东西掺杂进来。
有时候,取舍确实很难。但如果换一个角度去想,不要取,只要舍,舍掉那些本来沉重的枷锁,一切也来的轻松了。
苏瑾瑶再次转(shēn)离开的时候,天开始飘起了雪花。
雪仍旧不大,小小的、一片一片的小雪花稀稀落落的飘着,不(jìn)让苏瑾瑶想起一场雪,想起了已经离开她的七娘。
“是该回去看看了。或许一切还能够重头开始。”苏瑾瑶对着天空一笑,想要把自己的笑容印在天空。
可是抬起脸的时候,雪花落在了她的面颊,一下子化成了细小的水滴。像是……一颗颗散开的泪珠儿。
“傻丫头,你还能够找到这一切开始的地方吗?”苏瑾瑶又喃喃的问了一句。
.送伞的年轻人
离开皇宫的时候,雪大了一点,风也刮了起来。气温骤降,仿佛是一下子把空气都冻住了。
京城的大街已经是张灯结彩,只等待着后天开始的国庆大典了。
而那白色的雪,落在红灯笼,衬得那红色分外炫目,而白色更加澄白。
苏瑾瑶还记得在前一天晚,古学斌还说要带她去太庙祭祖,还要带她去参加宫宴。
可是如今,她主动放弃了这一切,她抛开了古学斌努力求来的一份懿旨,给了他重新选择的机会。
真相对于她来说,有着一种真切的残酷。所以她也明白,如果古学斌知道这一切之后,肯定也会有所抉择的。
那么,现在选择的机会放在了他的手里,只有跨过这道坎儿,他们才算是真正的抛开了一切。
站在街头略微辨别了一下方向,苏瑾瑶又放弃了回家去的念头,转(shēn)朝着南边的城门走去。
因为回家意味着被找到,她可不想像天泽国的米伊娜公主那样,做一颗两国之间的棋子。所以远离这一切才能重新开始。
而她往次来去京城的时候,走过东门和北门,却没有走过西门和南门。
苏瑾瑶有一点小怪癖,是如果有其他选择的话,她绝对不会走西边的路口或是西边的门。
因为作为杀手来说,“归西、归西”是一件很忌讳的事(qíng)。虽然她前一世终究还是一命归西了,但总算是拥有了这一世的开始,所以她仍旧坚持这个怪癖。
南门外的路很平坦,但是没有了马匹,要靠步行的话不知道要走多久才到下一个镇子。
苏瑾瑶裹了裹(shēn)的衣衫,才发现这宫装好看而不实用,绫罗绸缎不如棉衣棉裤啊。
苏瑾瑶把宫装下摆长长的裙裾直接扯掉了,将散口的罗袖一扎,显得利落一些。又索(xìng)把头的流云髻也散开了,腰间坠着的丝络绳结当作头绳,把头发高高束成了马尾。
一个人路的好处是想去哪里去哪里,想快走或是慢走都没关系。
苏瑾瑶这样漫无目的的一路向南,她是想要去看看来到这里之后,一直还没有到过的地方。
越向南走,反而觉得越冷。不是温度的问题,而是空气的湿度更大,湿冷的感觉让人觉得更加难受。
这天一大早起来,天是(yīn)沉沉的,空气的湿气越发的重了。
苏瑾瑶在客栈起(shēn),推开窗看着那暗沉的天色,决定今天不赶路了,在这个叫广昌的城里住几天。
广昌城算是南方较大的一个城市了,街的繁华自然不用说了,往来的客商也多,还是一条商旅贸易的要道。
苏瑾瑶早换掉了那一(shēn)繁复的宫装,穿着一件长衫,腰间束带,是男装的打扮,看起来是一个十五、六岁的翩翩少年。走在街,时时引起少女或(ài)慕、或羞涩的目光。
苏瑾瑶的嘴角抽了抽,忽然想起古尚卿一直都在行走江湖,是不是也要习惯女孩子们这样**的眼神?
都说古人很保守,但苏瑾瑶发现,人在什么时候都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的。
这些个姑娘把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只不过是她们的胆子小了点,没有迷妹敢于前搭讪而已。
苏瑾瑶本来极少在意别人的眼光,但是现在闲散下来了,反而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新鲜有趣。
没有了牵绊,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那种随心所(yù)的自在让她满心都是舒畅。
只不过转眼间,天竟然下起雨来。雨并不是很大,但细细霏霏的雨丝连绵不断,少走一会儿还没事,稍微多走一段路(shēn)已经湿了打破。
苏瑾瑶眼见前面有一个小摊子,挂着各式的竹制器皿,还有好几把油纸伞撑在一旁。
苏瑾瑶走过去,拿起一把素面的土色纸伞,伞骨很结实,撑开的面积也大,问道:“老板,这把伞多少钱?”
“二十。”老板是个年轻人,说话声音听清朗的。
苏瑾瑶掏出钱来递过去,对方伸手来接的时候,是一只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大手。
但这只手满是细小的伤口,虎口处的伤口还露着鲜红的血(ròu),没有结痂,应该是刚刚割破不久的。
苏瑾瑶好这人的手怎么伤成这样,随意抬眸看了一眼,而这年轻人也正好抬眸看她。
两人的视线微微一对,苏瑾瑶才看清这个年轻人二十左右岁的年纪,长得还颇为俊秀。
“姑娘,这把伞送给你吧。冬季的雨寒气重,有把伞带在(shēn)边,不要淋雨受凉了。”说完,年轻男子将手又收了回来,没有接苏瑾瑶的那二十个铜板。
苏瑾瑶一怔,低头看看自己,并没有什么破绽啊。
而且她的(shēn)材普通女子略高,到了南方更显得清瘦高挑,加一双眼睛神采烁烁,而且周(shēn)的气度非凡,所以几乎从未有人怀疑过她是女扮男装。
年轻男子微微一笑,道:“姑娘不用看了,你衣着、步态、气质都全无破绽。可我还一眼看穿了,我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或许是我精于手工,对于细小的例更容易分辨,所以才觉得你的(shēn)形不是男子吧。”
苏瑾瑶听了点点头一笑,没有说什么,却是俯(shēn)把那二十个铜板放在了摊子,撑了油纸伞,转(shēn)离开了。
但是走了几步,苏瑾瑶又回头道:“三七粉可以止血,买一点装在瓶子里,有伤口立即撒好。很方便。”
说完,苏瑾瑶便漫步消失在细细的雨幕之后。
那年轻人怔怔的看着雨幕后清瘦修长的背影,不由得勾唇一笑。又看了看自己满是血口的伤口,从怀拿出一瓶药膏,用指尖蘸了一点逐一涂抹,伤口很快愈合结痂了。
转而,他又飞快的收了摊子,把那些竹制的器皿用席子一卷往隔壁的铺子门口一放,只拿起一把素面的大号油纸伞,撑起来走入雨。
过了一阵子,隔壁的铺子里走出一个伙计,看到一堆竹制的篮子、筐子,油纸伞堆在门口,便吆喝道:“喂,谁的东西搁在这儿了?不拿走扔了?”
.吃面,加双份牛(ròu)
苏瑾瑶撑着油纸伞在这广昌城里随意的走着。(&¥)
因为下雨的缘故,街已经看不见行人了。偶尔有人经过,也是脚步匆匆的跑过去。
店铺虽然还都开着,但也是门庭冷落,显出一种无奈的萧条景色。
苏瑾瑶经过一间间店铺,最后来到了一间面馆前面。
这间铺子实在不大,小厅里只放了三张桌子,而且是那种只能容两个人对坐的小桌。
但里面客人倒是不少,三张桌子坐了四个人。这座率还真高。
苏瑾瑶本来有点饿了,见到后厨冒出蒸蒸的(rè)气,嗅到一股老汤熬煮的牛(ròu)味儿,不由得收了伞,朝店里走去。
也正好有一桌的客人吃好了,放下碗筷搁下几枚铜板,叫了一声:“老板娘,收钱。”然后便起(shēn)走了。
后厨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声,随即有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从里面出来。走路的时候脚步带着风,一看是个精明利落的女人。
这妇人一边麻利的收起桌的铜板和碗筷,一边招呼苏瑾瑶道:“小哥这边坐,店里狭小。但我家的面是老汤熬煮的,绝对的够味儿。这冷天(yīn)雨,喝一碗老汤牛(ròu)面,最是暖(shēn)子。”
苏瑾瑶笑着点点头,道:“那来一碗面。”
老板娘听苏瑾瑶开口说话,似乎觉得这是女音。又瞄了苏瑾瑶一眼,抿嘴一笑,似乎是明白了。然后又问道:“加(ròu)吗?八钱加两大块牛(ròu)。”
“行。”苏瑾瑶又点点头,也没有拒绝。
老板娘答应着,端着撤下去的碗盘刚要转(shēn)。门口又传来一个声音:“老板娘,一碗老汤牛(ròu)面,加(ròu)。”
苏瑾瑶听着声音耳熟,视线一转看到了一把熟悉的油纸伞。伞一收,正是那个做伞的年轻小工匠。
那小工匠也朝里面看,看到其他的桌都是满座,便径直朝苏瑾瑶走过来,自然的坐下,笑着道:“客官,真是好巧。”
苏瑾瑶可不觉得这是巧,只是微微点头,没有说什么。
小工匠见苏瑾瑶不吭声,也没有再搭话,而是伸手拿起桌的水壶,倒了一杯(rè)水。
端着水杯看了看,小工匠才将杯子放在苏瑾瑶的面前,道:“杯子和水都干净。”原来他看那水杯,是为了这个。
苏瑾瑶不得已,说了声“谢谢”,但是杯子放在面前却没有动。
等了好一会儿,面才被端来。
老板娘把面分别放在苏瑾瑶和那小工匠的面前,道:“抱歉了二位,我家当家的今天去收牛了,店里我一个人忙活,慢了。”
苏瑾瑶随口应了一声,拿起筷子准备吃面。
对面的小工匠却赞了一声:“老板娘,好刀法呀。你这牛(ròu)切的真好,大小不差一分,实在是匀称。”
听他这么一说,苏瑾瑶才注意到,两个人的碗里都摆着两块四四方方的牛(ròu),还真是大小均匀,不见谁的大了、谁的小了。
老板娘一听也是笑了,道:“小馆子做面、切(ròu),天天都摆弄的玩意,那叫什么刀法呢。是怕客人亏了,所以都是尽量一样的大小。”
小工匠挑起大拇指,又赞了一声,这才低头吃起面来。
苏瑾瑶和他坐在对面,只是慢慢的先喝汤。
苏瑾瑶不是挑剔,只是自然的生出几分警觉。她觉得这小工匠来的太巧,因而稍加留意。
结果看到小工匠拿着筷子的那只手,之前割伤的许多伤口已经结痂了。伤口外面隐约可以看到一层薄薄的白色药膏。
苏瑾瑶是医者,对于药膏也很敏感。直觉那药膏不是药熬制最初的褐色,而是这种近乎凝脂的白色,绝不是普通的药膏。
以苏瑾瑶的经验,这种药膏需要用雪莲、雪蛤、玉露、参汁等名贵的药材配制而成。
这么一个做竹制的小工匠,竟然会用这么名贵的药膏?
可算是发现端疑,苏瑾瑶却也猜不出这个小工匠为什么盯着自己?
因为想的较多,苏瑾瑶吃面的动作越发的慢了,几乎是一根一根的吃,汤也是一口一口的喝。
“姑娘,牛(ròu)要趁(rè)才好吃。”对面的小工匠又是出声提醒道。
苏瑾瑶低头一看,自己碗里的面吃了一半,两块牛(ròu)还摆在面。再看看那小工匠的碗,已经差不多吃完了。
苏瑾瑶不想把事(qíng)弄得太复杂,索(xìng)直接开口问道:“你是随我而来的吧?为什么?”
小工匠应该是没有想到苏瑾瑶竟然这么直接的开口询问,微微一怔,继而笑着道:“因为姑娘眼里有几分的落寞,我有些担心。”
“谢谢。”苏瑾瑶温和的一笑,不再言语,继续低头吃面。
因为苏瑾瑶吃得仍旧很慢,所以对面的小工匠此时已经把整碗面都吃完了。
他看看自己面前的碗,又看了看苏瑾瑶碗里的面,竟然朝后厨又喊了一声:“老板娘,一碗老汤牛(ròu)面。”
“哎,来啦。”老板娘的声音从后厨传来,继而习惯(xìng)的又问道:“加(ròu)吗?八钱,两大块牛(ròu)。”
“不加。”
“加!”说加(ròu)的是苏瑾瑶。她倒是要看看,这个小工匠要做什么。
老板娘好的从后厨挑起帘子,问道:“客官,到底要不要加(ròu)?”
小工匠刚要开口,苏瑾瑶直接掏出一块碎银子放在桌,道:“我请客,给这位小哥加双倍的牛(ròu)。”
“哎,好嘞。马好。”老板娘立刻答应着,放下帘子去做面了。
小工匠看了看桌的碎银子,勉强的笑道:“让姑娘破费,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看在你对我如此关心的份儿,两碗面、几块牛(ròu)而已,算是谢谢你的善意。”苏瑾瑶说完,继续优哉游哉的吃面。
而在老板娘把加了双倍牛(ròu)的一大碗面放在小工匠面前的时候,苏瑾瑶把手里的筷子一放,站起(shēn)要走。
小工匠愣了一下,也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苏瑾瑶回头一笑,道:“双份的牛(ròu)呢,不要浪费了才好。”
说罢,她的手指微微一动,一根银针从袖子里甩出去,正好刺了小工匠的肩头。
.八音盒
银针戳在小工匠的肩头,正好扎在麻(xué),顿时让他半边(shēn)子一麻,整个人跌坐回板凳。
苏瑾瑶头也没回的说了一句:“银针也送你了。”说完,随手拿了刚才进门时放在门口的油纸伞,撑了走出门外。
小工匠站不起来,眼见着苏瑾瑶已经走远了,索(xìng)高声喊道:“姑娘,我没有恶意。只是怕你赶路寂寞,想与你结伴而行。”
苏瑾瑶置若罔闻,已经走得快要看不见了。
小工匠又连忙更大声喊道:“咱们还会再见的。我叫穆青羽。”
然而,声音飘去,人已不见,苏瑾瑶才不管他是什么青羽、紫羽还是蓝羽,根本没有放在心。
她没有回客栈,反正除了一(tào)衣服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要收拾,苏瑾瑶直接撑着伞朝城外走去。
如今已经是冬月将尽,转眼要到腊月了。
她独自一人出来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不曾联系过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找寻过来。
苏瑾瑶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想着刚才那小工匠的话,自嘲道:“我这孤寂落寞的模样,难道已经写在脸了吗?还是他习惯了这样与姑娘家搭讪?”
天雨还是沥沥的下,打在油纸伞“噼啪”作响。
走了一段苏瑾瑶猛然发现,这伞竟然有了变化。原本素净的土色伞面因为被雨淋的久了,竟然晕染出一个个都水印。
可那水印不是杂乱无章的,反而形成了一幅暗影层叠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