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阁里如豆烛火微微摇曳。慕高枫踏进清音阁时便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被拉长投在细纱窗格纸上,她以手支颌,似在沉思着什么。慕高枫勾唇一笑,这个傻丫头……慕高枫不知怎的,下意识地放轻了脚下的步伐,生怕破坏了院中静谧的氛围。
“父亲,你这么蹑手蹑脚的,歌儿还以为清音阁进了贼子呢。”慕挽歌隐含笑意的声音传来,“嘎吱”一声打开房门,正对上慕高枫略显错愕的俊脸。
“你这丫头……”慕高枫有些无奈地叹了叹气,被慕挽歌迎进了屋子之后便被她一下子拉到桌前坐下。
桌上已经摆了四五样小菜,虽都是一些家常小菜,可却色香味俱全,不禁引人食指大动。旁边放着一壶酒,酒香醇厚,一闻便知是上品。
“你妹妹们生辰时总是要弄一大桌子的美味佳肴,为何你却只弄这么几碟寻常小菜?”慕高枫见此不由得好奇地问到。
“菜不在多,贵在精。而且就我们父女两人,也吃不了许多,弄多了难免浪费。女儿听说边关的百姓时常受南陵国抢掠,有些甚至家中无粮,全家挨饿……”慕挽歌说到这里秀眉微皱。
慕高枫见此不由得开怀一笑,拍了拍慕挽歌的手说到:“歌儿能有这份心便足矣……”慕高枫说着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金丝云吞饺便放进了慕挽歌的碗中,嘴中又道,“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你可要陪为父小喝一杯。”慕高枫说着就将那瓶酒揭了封,倒了一小杯给慕挽歌。而他自己则直接拿着那酒瓶仰头就往嘴中咕噜噜灌去。
慕挽歌目光淡扫向慕高枫,他剑眉凌厉,眸如寒潭,五官如同刀削斧凿一般俊朗不凡,虽然他已经三十好几了,可仍旧是俊朗不凡,也难怪身份尊贵的李姨娘就算是做妾也要嫁给父亲。
慕挽歌眸光一敛,端起那杯酒小啜了一口,辣得呛人,她的泪水都被辣得几欲要夺眶而出。她抿着唇,将还未流出的泪水憋了回去,若无其事地与慕高枫谈笑着。
突然一阵行云流水般的琴音自外面传来,琴音美妙而又流畅,一曲一调间皆是深情,情感真挚,让人闻之便不可自拔地沉溺其中。
慕高枫一闻琴音,往嘴中倒酒的手微微一顿,面上的神色有些古怪。
“歌儿,这……这是……”谁能想到,驰骋疆场无往不胜的慕大将军,此刻也仅仅是听到一曲琴音,慌乱无措之色便已经溢于言表。
“父亲,这就是歌儿答应给你的……”慕挽歌话还没有说完只觉得面前阵清风抚过,待定睛一瞧时面前已经没有了慕高枫的身影,只有一个因为心急被打翻的酒瓶在原地咕噜噜地打着转儿。
慕挽歌嘴角一勾,弯月般的眸子微微眯起,里面光华灼灼,“父亲,母亲,能否化解心结,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慕挽歌抚了抚额角,身子微晃地从椅子上起身,眼前的一切都开始重叠,在她眼前不停地晃来晃去。对此慕挽歌也没放在心上,弯眸笑了笑,想着可能是刚才喝了些酒所致,出去吹吹凉风醒醒酒就好,而且她也想知道父亲和母亲此时的状况。
慕挽歌一念及此便晃着个身子向院中走去,向着一座假山后面走去,听得身后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慕挽歌抿唇一笑,身子软软地靠着假山,侧耳听着后面的动静。
“婉……婉儿,你是原谅我了吗?”慕高枫的声音难得地带上了颤意。慕高枫看着一袭蓝衫抱琴坐在地上的赵婉儿,眼中有些别的情绪在涌动。
赵婉儿闻言却是不说话,垂目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琴弦。
“婉儿……你还在怪我吗?怪我违背了我们之间的誓言,怪我害死了我们的孩子?可我是有苦衷的,我当时并不……”慕高枫的声音含上了痛意,急切地想要解释些什么,却被赵婉儿一语冷然打断,“我今日来此只是应歌儿要求送她一份礼而已,如果我知道你在,那我是断不会来的。”
慕高枫闻言眼中闪过痛苦之色,许是喝了酒,酒意上涌,他脑袋有些发热,此刻见到自己心爱的女子,只觉得她就算冷面冷目在他眼中也是美丽的。
慕高枫倏地上前,不顾赵婉儿的反抗,强硬地将赵婉儿揽在了怀中,口中喃喃道:“婉儿,这十多年来,你一语不曾与我说过,冷面以待,我这心里真不是滋味。婉儿,你看,歌儿如今这么懂事,你难道就不想见见歌儿吗?婉儿,你……原谅我,好不好?”慕高枫一个俯头将脸埋在了赵婉儿的颈项之间,声音有些哽咽,“婉儿,无论怎样,由始自终,我的心中只你一人。”
赵婉儿感受着他灼热的气息喷薄在她的颈项之间,她身子猛的一僵,或许是许久没与慕高枫亲近,她浑身透着一股不自然,嘴角紧绷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婉儿……回到我的身边来,好吗?”慕高枫最后一句话声音低了下去。赵婉儿感觉自己颈间一热,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滴落到她的颈间,灼得她眼底深处泛起一丝疼意。
“婉儿……”慕高枫又低唤了数声,“我们给婉儿一个完整的家好吗?”慕高枫说着小心翼翼地看着赵婉儿,见她虽冷着一张脸,却并没有反对。
“婉儿……”慕高枫的声音透着一丝喜色,看向赵婉儿的眼中暗含惊喜。借着酒意,他一个低头便准确地噙住了赵婉儿的樱唇。
慕挽歌悄悄探个头向慕高枫与赵婉儿两人所在地望了过去,借着朦朦月色,她只看到两个身影如同交颈鸳鸯般叠在一起,空气中都流动着一股旖旎的味道。
慕挽歌勾唇一笑,弯月般的眼眸眯成了一条缝,里面闪着灵动狡黠的光。
突然一只大手捂上了慕挽歌的嘴,一道满含戏谑的声音从身后耳后传来,“原来你还好这口……”说到这里他似是低声笑了起来,笑声低沉性感,犹如猫爪挠心。
慕挽歌此刻脑袋晕沉得厉害,眼前也有些犯晕,她晕乎之下,抬脚便狠狠地踩在了来人的脚背之上,来人似乎闷哼了一声,不过却也没有生气,一声低笑过后,他一把抓过慕挽歌的手腕,脚下一动便带着慕挽歌如一阵风般掠了出去。
微凉的风抚过脸颊,让她的酒意消散了一些。
慕挽歌坐在西街城门的高墙上,侧头看着这个不由分说便将自己带来这里的花袍男人,眼眸微弯,“你将我带来这里干什么?”
“呵呵……”花祭渊掩唇妖娆一笑,侧头睨着慕挽歌,倏地一个探身,一双紫眸定定地锁着慕挽歌,朱唇轻启,“你是在怪我破坏了你看活春宫的兴致?”花祭渊一双紫眸在月辉的映衬下,越发地光华灼灼。
慕挽歌听到花祭渊这打趣儿的话,面上的神色略显尴尬局促,斜斜睨了花祭渊一眼便不再说话。
“花……”
“花蝴蝶。”
慕挽歌一句话才出口一个字就被花祭渊给抢了过去。慕挽歌在心中无力地翻了个白眼后才继续说到,“你……”
“花蝴蝶。”花祭渊一双狭长的凤眸微眯,含笑地看着慕挽歌说得固执。
慕挽歌无法,只怕今夜她不唤他花蝴蝶,他是铁了心不让她完整说出一句话来。
“花……蝴蝶,你去将军府干什么的?”
“除了看你还能做什么?不然你以为我大半夜的翻墙好玩?”花祭渊回答得理所当然,面上没有一丝尴尬难堪。
“你无事看我干什么?”慕挽歌垂眸不服地小声嘀咕了一句。
“想你便自然去看你了……我花祭渊想去一个地方,这世上哪里还不是我来去自如。”花祭渊紫眸光华熠熠,身上有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这话或许从别人口中说来,慕挽歌不会相信,可不知为何,这话从他口中说来,慕挽歌心中竟然没有丝毫质疑,也不觉得他说这话是在夸海口。
慕挽歌眯眸看向眼前这个穿得花里胡哨的男人,心中暗自将他和帝都第一美人慕挽月做了个对比,这才无比悲哀地发现,慕挽月纵然是帝都第一美人,却连眼前这男子的三分姿色都不及,不知她看到这个男子后,心里会做何感想?是不是会被活生生气死?
慕挽歌一想起慕挽月那气得面容扭曲的样子便不由得轻笑出声,一双眸子弯得如同月牙一般,里面却仿佛盛了一汪清泉,亮得惊人。
花祭渊瞥头见慕挽歌笑得一副贼样子,不禁开口打趣,“笑得跟个小狐狸似的。”慕挽歌闻言一声轻笑便生生地哽在了喉间,这一收声太过突然,慕挽歌不由得剧烈地咳了起来,不过一会儿,面色便已经绯红一片。
“遭报应了吧?谁叫你暗自竟然把我同那个丑女人相比!”花祭渊凉凉飘来的一句话又让慕挽歌咳得更加地厉害了。
他怎么就知道自己在心中将他同慕挽月相比了,难不成他会读心术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