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车子在茂密的丛林间穿梭,我已嗅到空气中弥漫的点点清香。多日来,那个梦始终缠绕着我,确切的说,是几年了,时断时续,但近段日子尤其强烈,命运驱使我不得不来到这儿——雨林,于我究竟意味着什么?
车子在一栋别墅前停下了,我迫不及待的跳下来,努力吮吸着雨后清新的空气。只要允许,我是不喜欢坐车的。其实是不喜欢那逼仄的空间带给我的压抑,就像这一路驶来,眼前透明的玻璃窗阻挡了雨林独有的气韵。
“您好!”一位文雅,清秀的姑娘用中文向我问好,我只回她一个微笑。她用“您”字称呼我,其实我们的年纪不相上下,或许她还比我大呢!我喜欢在屋前种满鲜花,种类越多越好,但这里的主人显然与我不同,只有梦幻般的紫罗兰彰显着主人独有的高贵!
走过前厅的时候,我留意了屋内的装饰。有些欧洲中世纪贵族之风,却并不强烈,似乎只想表达对古典的偏爱,而不是欧洲。我却极欣赏这色彩上的华美,金黄的主色调让你不由得挺起胸膛,这里分明散发着一种傲慢的生命力。前厅并不大,仿佛只是前奏。走过前厅是一段走廊,不太长,却极其奢华!菱形的银白色瓷砖间镶嵌着黄金和翡翠,两旁是水晶透明的管道,里面有水流流过,夹杂着红色的蔷薇花瓣。阳光一照,折射出七彩的光芒……半空中是金色半镂空式的盆景,垂下郁郁葱葱的吊兰。接下来,是通往二楼的楼梯,名贵的紫檀木,上铺红色华贵的绒毯,绒毯上点缀着黄色的图案,踩上去,竟不闻一丝声响。她在楼上的活动室里见我,是我早就预料到的;只是,我没有想到,初次见面,她竟背对着我!
“你来啦,”她的语气倒还平和,待我坐定后,她转过身来。我猛然一惊,她——也有掩饰不住的惊讶——我确信我们见过!
“我们见过!”她迅捷且毫无顾忌的说到,说的那样坚定!
“是的,我们不止见过,我们的身体里还流着相同的血。”我比她更坚定。
“在电话里我就说过了,别把你想象中的故事胡乱安在别人身上,这很不礼貌!”
情况比我想象的更糟,她的冷漠足以盖过北极的寒冰。即便是这样美丽的雨林,看来也不曾令她有半点温存。
“噢,抱歉!”我必须缓和下来,否则我们的谈话无法继续,我千里迢迢赶到这里是有更重要的事,那近乎与使命了。在我登机之前,我曾以极度的忍耐力令自己平静,我和她之间,经不起任何哪怕一丁点的冲突,我注定要在她的强势面前败下阵来,以换取宝贵的和平,就算她要和我签订什么不平等条约,我也会无条件接受,只是,我没有想到,内心千万次的告诫,竟在刚才,我们相见的那一刹那全面崩溃,差点,我就失去了这次机会,而这或许就是唯一的机会,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好险!
“请原谅,你说我们见过,所以我……非常抱歉!”我笑笑,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是我太过直接了,”她也稍稍缓和了些,请我坐下,叫人去煮咖啡。
她身着紫色罩纱的长裙,散着一头柔顺黑亮的长发,美而不俗,优雅且高贵。
“你喜欢紫罗兰?”
“还行吧,像梦一样,神秘的紫色。”她盯着窗外,喃喃道。
我偷窥她的眼睛,黑色的瞳仁里有紫色的光,却比紫色更神秘,比黑色更迷人。只是,她的眼神里满是善良,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我看得出她内心的纯情与洁净。
“你喜欢听故事吗?”我趁机转移话题,手却不自主的抖着。
她转过头来,片刻的寂静后,给我以微笑。
“把一切都告诉我吧,”什么!她竟然主动要求……“当我同意让你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要听一个遥远冗长的故事了,接不接受我不敢说,但至少我会听完,我保证。”她的微笑里有令人心安的真诚。
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内心翻涌的是激动,说实话,我真怕她会不听我讲,那样我真不知该怎么做……仆人为我们端上煮好的咖啡,礼貌的退下了。咖啡的醇香弥漫着整个房间,而我,强压内心的狂喜,在雨林湿润的气息里开始了我的诉说……
多伦的世界与我是那样陌生。我无法想象那些美如梦境的画面竟会如此真实,我曾努力去让自己不想多伦,就像远观一座耸立天空的宏伟建筑,或是回朔一段精彩纷呈的影像,而我只是仰望,只是观客,看过了就忘记。如果要我去窥探一段别人的家族史诗,我会胸怀坦荡,而如今,我努力想要变得事不关己,但我明了,我的内心缺少的正是那份坦荡,那份外来者欣赏一个辉煌家族的坦荡,分明有一种力量在无形中操控着我,我的行为,我的思想,我那自以为坚不可摧的毅力。拉宜儿恰是在这时找到了我,让我无法拒绝她的笑。一封未封的信就这样赤裸裸地搁在我的眼前,要不要打开,该不该看?这究竟是一道判断题,还是一道选择题?判断的对错尤可更改,选择的结果亦能互换,可是一旦看了,结果将无从改变,不看,究竟是对还是错?
“噢,我……那个……”
是女孩吉拉,很谨慎,很细心,我顾她为我调制鸡尾酒和准备下午茶,我想,是我此刻的表情告诉她不该来打扰,可这怨不得她,十五点的阳光暖融融,正是我与她约定的下午茶时刻。
“请进,为我准备下午茶吧!”我强装镇定,可是,连我自己都觉得虚伪。
很快,吉拉将新榨的柠檬汁和草莓酸奶端上来,咖啡是牙买加的咖啡豆磨的粉,需要煮一会儿,红豆凉糕是前一天放进冰箱的,此时食用,甚是凉爽。
拉宜儿后来告诉我,那天下午她也一样在喝下午茶,只不过,她以浓烈的液体巧克力搭配牛奶,结果是那个午后她沉沉的睡着了,否则,她会忍不住给我打电话。而我,也在那个下午,做了一个最终的选择,仿佛一场庄严的仪式,面对加州温暖的阳光,我颤抖着打开了信封……
(本故事纯属虚构,包括地名,人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