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从来都是需要勇气的,任何一个生命都会本能的保护自己。
而杀死自己至亲之人就更是要勇气,如果不是被分而食之这个死法太过可怕,兄长也不会提出这个建议,就算是死,也不会。
可想而知,他们此刻经历了多么强烈的痛苦,多么大的绝望。
即使他们此刻,双手已经放在了对方的脖子上,他们也迟疑着,不敢动手,在这狭小的空间里面,贪婪的吮吸着生命里最后的空气。
明明泪水已经流干,眼睛只剩下血丝和肿胀,他们却又感觉到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了。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看着那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庞,越发的难过起来。
“快点动手吧,被发现就糟了。”
“嗯。”
他们已经相依为命多年,比起寻常的兄弟,他们经历的灾厄苦难越多,感情更加的深厚。
只是他们间的感情越是深厚,他们就越要杀死对方。
爱之深,杀之切。
最后的时刻终于到来,他们死死的扼住了对方的喉咙,双手青筋直冒,没有留下半点的余地,手指深深的嵌入脖子,阻止着空气的流入。
不一会,他们的手就颤抖起来,即是因为恐惧,也是因为身体在向他们发出警告,他们的脸色用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然后变紫。
任何一口空气对于他们而言都是奢望,他们现在比落在岸上,无法呼吸的鱼儿还要凄惨,因为鱼儿虽然也在垂死挣扎,但至少不用杀死自己的同胞,杀死自己的亲人。
脖子被掐住,自然是没有办法发出声音的,不像是别的死法,会弄出很大的动静,但是这并不代表这种死法很平静,相反,这种死法很可怕,死状会非常的凄惨,人脸可以做到的恐怖表情,你都可以在窒息死的脸上看见。
兄弟两个渐渐的步入终末,眼睛开始发黑,双手开始无力,思维也渐入混沌,只是他们依旧知道一件事情,他们必须尽全力把对方掐死。
终于,两个人同时倒下了,像是两块木头,砸在除臭防摔的草堆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外面的折耳听到了,微微皱了皱眉头,以为他们只是在宣泄自己的愤怒,自己的不甘,就没有把这个放在心上,微微转了一个身,躲到了木桶的旁边,用这个容器抵御寒冷的夜风。
桶里是死一样的寂静,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急切的咳嗽声传来,随后又被刻意的压低,变成蚊虫细语。
脖颈上依旧有着淤青的兄长醒了过来,他不停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让自己变得清醒起来。
他其实说谎了,双方掐脖子,互相杀死对方只能存在于理论中。
他们都只是小孩子,没有扼断脖颈的力量,想要杀死对方,只能掐住对方的脖子,让其窒息,然后凄惨的死去。
只是这个方法也就不可能两个人同时做到,毕竟在彻底死亡之前,人体还会出现休克的自我保护,虽然两个人是双胞胎,但是总会有一个先昏迷过去。
兄长看着几乎没有呼吸,依旧处于休克状态的小男孩不觉沉默了下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不知道是因为昏迷,还是因为爱着对方,双双松开了手。
这是下下签,一个人都没有死去,就代表着两个人都要被吃。
兄长沉默了许久,看着自己的弟弟胸膛的起伏渐渐变大,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缓慢的移动起来,双手颤抖着重新负于小男孩的脖颈之上。
“被吃掉的,只有我一个就好。”
他痛苦着,再次扼住了小男孩的脖颈,这次没有了奇迹,小男孩终于在昏迷之中死去了。
兄长并不是畏惧死亡,恰恰相反,他很勇敢,因为他杀死弟弟,不是为了苟且偷生,为了逃跑,而是为了让后者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保持人的尊严,不至于死无全尸。
死者是永远不会感受到痛苦的,只有活着的才会感受到绝望,感受到悲伤。
为了弟弟不被吃掉,他必须扼死对方,即使愤怒的天狗会把他抓出来,一片片的割下他的皮肉,把他被砍成一截一截,做成菜肴,他也在所不惜。
这样子做,很对,也确实是为了小男孩好。但是兄长依旧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即使后者理解自己,即使弟弟如果比自己先醒,也会这么做,他也无法原谅自己,杀死至亲之人的他,永远背负着罪孽。
他无力的靠在桶壁上,眼神比起刚才更加的暗淡,比起知道自己要被吃掉的时候更加的绝望。
他杀了他,他竟然杀了他,他竟然真的杀了他!
不甘,绝望,愤怒,愧疚,种种负面的情感交杂在一起,彻底摧毁了他的思维,他把自己的头深深埋了下去,脸上平静的让人觉得害怕。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终于抬起了头,眼神中充满了某种疯狂,可怕的情绪,身上的气息也变得诡异起来,浓郁的黑气从他的眼睛,嘴巴,鼻子里面飘散出来,将他瘦削的身体一层层的包裹起来。
他起身,黑烟也跟着他起身,他走到男孩的身边,黑烟也跟着他到了男孩的身边。
越来越多的黑烟从他的七窍之中流淌出来,却牢牢地凝聚在他的身边,把他和小男孩裹成了黑球。
“咔嚓,咔嚓。”
难听,可怕的咀嚼声从里面传来,令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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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可能!”
记忆至此中断,令人心酸,令人反胃的故事就这么结束了,虽然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但是神孽的由来已经弄清楚了。
只是从看到折耳的那一刻,犬走椛整个人就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等到全部结束以后,她直接叫喊出来。
“先不说吃人的习俗在天魔天狗大人从月亮上面回来就已经被废除,就说里面的折耳还有我,我们根本就没有做过这样子的事情,人间之里和妖怪山也没有过这样子的野蛮风俗!”
在骨刃的记忆里面,她看见了折耳,也看见了自己,只是她完全没有这样子的记忆,一点都没有,所以她认为这段记忆有问题,是神孽伪造的。
不过冥冥之中,她却有一种感觉,这段记忆应该是真实的。只是这份感觉太淡,太浅,被她直接忽略掉了。
“你的认知和神孽的认知出现了分歧吗?”
八九寺倒是没有第一时间下帮腔,反而思考了起来。
通过他这段时间了解到的信息,他已经把事情的真相拼奏起来了。
犬走椛自然没有在说谎,然而神孽也没有,他们记忆间的矛盾还有冲突都是建立在他们是在同一个幻想乡,同一个世界的基础上的。而当这个基础不存在时,矛盾自然化作了合理。
在绝大多数人的眼里,世界只有自己所在的一个。但实际上,一个世界是有着不同的可能性的。而这些可能性的具体展现,就是平行世界,也就是所谓的如果的世界。
如果天魔天狗死去,那么妖怪山就会继续吃人的世界。
如果八云紫建立幻想乡失败,妖怪们最终消失的世界。
如果八云紫月面战争成功,妖怪们移居月球的世界。
…….
这样子的如果有很多,其数目是没有必要计算的无限。
种种的不可能,不合理的世界,在无限数量的累加下,都是可以存在的。
而神孽就应该是来自于这些世界的存在。
一般来说,这些直接都是平行的,就像是两条线,永远不会相交,几乎不可能干涉到对方,只是不知道怎么的,二十一年之前的八云打破了这个界限,把所有的可能性收敛了起来,加强了幻想乡的格位。
这个做法自然是极好的,一下子把幻想乡消失的问题解决了。不过凡事都有两面性,整合这些世界,自然会有不速之客从其他的世界降临。
神孽就是其中的一员,来自于血腥残忍的世界。
但是这些话,他没有办法和犬走椛说。
因为无论是犬走椛还是折耳,都没有犯下过吃人的罪行,在这个世界都是无辜的,疯狂的神孽已经算是迁怒。
讲清事实只会让她更加的愤怒还有不甘心,没有任何的用处,还不如让她以为神孽只是一个单纯臆想的疯子。
“那么你准备怎么办呢?”
辉夜难得安静下来,似乎也是也被故事绝望的氛围所感染,素白的脸上带着悲伤,看向了八九寺,一点没有平时嬉戏打闹的样子。
“杀了他。”
没有更好的做法了。
虽然兄弟俩很可怜,值得同情,但是神孽已经不再是他们,自从兄长扼死自己的兄弟,吃下他的血肉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彻底疯掉,不再是自己了。
神孽是怪物,犯下了那么多的罪行,按照这个趋势来看,它还会继续屠戮无辜。过去是没有办法改变的,八九寺现在能做的,也就只有杀死它,彻底的结束这个故事了。
“不过还有一件事情你需要去做。”
辉夜小心的指了指八九寺的背后,原本就精神恍惚的早苗,仿佛失去了自己的魂魄,连那一丝勉强的笑容就挤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