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1 / 1)

男生无奈地回转身等她:“星期二下课前老师说今天抽背啊。”

“惨了惨了!”女生把书胡乱翻一阵,终于找到抽背内容所在的章节,但借来的高三课本被学姐用各色荧光笔标注得乱七八糟,重点太多根本没了重点。夏树抬起头向风间求助:“你笔记全吗?”

风间叹口气,把笔记本翻到科技史那页递到夏树面前。

穿过两条走廊的路程,夏树一直埋头念念有词。

风间无聊得很,一边迁就着女生的步行速度,一边漫无目的地东张西望。

“她是A班的啊……”身后传来女生的声音。

另一个,语气流露出鄙视:“你居然连她都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只不过觉得那么漂亮的人不应该成绩那么好欸。”辩解道。

“高一的时候,广播台有个挑歌很有品位的女生,放的全是新歌,每次都比外面排行榜快两个月,她自己声音也蛮好听的,你记不记得?”

“嗯,记得啊。”

“那也是她哦。”

A班的。漂亮且成绩好。高一时在广播台。挑歌很有品位。声音动听。

零碎的线索相加,指向那个唯一。

风间再熟悉不过,她们在议论的人是黎静颖。

他转过头看向议论者。两人手中拿着历史书也正低头临时抱佛脚,但显然不像夏树,她们心思全在八卦上。

“整张脸都不能看了吗?”

“据说是这样的啊。还说连眼睛也瞎掉了。”

“那以后怎么出门啊?难道像剧院魅影那样戴面具?”

传来传去,总会变得比事实夸张很多。

讲述者只要大吃一惊的反应,从不考虑倾听者的心理接受能力。

夏树央求了黎静颖几百遍才说服她告诉自己医院病房的地点,允许夏树、程司和风间去探望,风间曾一度不以为然,觉得没必要搞得那么神秘。但真正看见黎静颖的时候,才明白为什么她一直对最好的朋友都避而不见。

贯穿半张脸的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疤足以摧毁一个女孩子所有的信心——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未来。

听说受伤初期,女生情绪很不稳定,曾经绝食,致使她父母不得不寸步不离病房轮流守着她,以防她不断再以别的方式寻死或者自残。

去探望她时,她已经拆了绷带。

除了表面的烧伤痕迹之外,还有一只眼睛视力降到零点几,只能看见模糊的影子。

整个探望过程对话出奇的少,气氛极度压抑,仿佛有什么一直堵在胸口阻碍呼吸。即使是离开医院回家的一路,三个人之间也几乎没有交谈。

“谁知道啊!听说休学了。”就连身后历史班的无关路人,话语间也流露出惋惜的情绪。

“如果是真的话,那也太可怜了。”

“真的呀,我骗你干吗?”

“但是想想不太可能啊,热水器爆炸身上不会烫伤吗?怎么可能只伤到脸?”

“谁说是热水器爆炸啦?”

传闻突然出现了分歧。

“欸——我听胡婕说是热水器爆炸啊。”

“才不是!我明明听说是过年的时候被烟花烧伤的。”

另一个笑起来:“怎么可能啊!那她是站得有多高!哎,唔——哎哟!”说着说着,不留神撞上了前面突然刹车的夏树,接着同样因边聊天边看书而没看路的同伴也撞在一起,保持不了平衡,聊天者中的一个膝盖着地,在跌倒的过程中又把愣住的夏树一并带倒,最后三个女生以纠结的姿势交叠着摔在一起。

书本们伴着短促的纸张撕裂的声音落在地上。

好在谁也没有受伤。

男生把摔倒的夏树扶起来,长吁一口气,即使当时并没有亲眼目睹,也知道她是在听见“烟花”两个字时突然抬头停住脚步的。

——这才是“一点意外”。

而除夕夜站在露台上收短信时被楼下因质量出问题而倾斜了的烟花烧伤,绝不是能用“一点意外”轻描淡写去陈述的事故。

[八]

记忆杂乱无章,像团废弃的毛线,关键的线头总是微不足道的小细节。

比如,纸张撕裂的声音。

会让夏树想起,曾经撕过她的书。

当时只是为了试探程司的反应,明知道是赵玫撕坏自己的书,却找黎静颖“报复”。

看到近乎完美的她,潜意识就充满厌恶,为自己的心机找各种借口,把伤害她视为理所应当的事。如果她一直幸福、完美下去,夏树甚至不会有半点歉疚,因为她得到的太多,多得让人嫉妒。

可如今……

[九]

夏树以前一直自私地阻碍着程司和黎静颖,明知他们互相喜欢,却一直装作不知情而冷眼旁观。因此,黎静颖出事后,夏树去探望她甚至比程司还要频繁。

另一方面,夏树觉得这件事对程司的打击不言而喻,男生自从知情就像变了另一个人,很少笑,话也少多了,仿佛背着全世界的苦难,只有在面对夏树时才稍微轻松些。夏树对他也有愧,尽可能给他安慰。再加上排舞台剧演对手戏,从前和程司玩得好的几个男生总爱起哄,原本是玩笑,但后来却变成前三排小女生们笃信的绯闻。

时间一长,风间有点看不惯。

“那两个人本来就不知何去何从了,你为什么还要趟这浑水?”

“什么意思?”夏树没反应过来。

“如果你不喜欢阿司,就不要在这种时候搅乱他的生活。就算你想作救生圈,他不会只把你当作救生圈。”

夏树垮下脸,盯着他:“真谢谢你,把我想得如此不堪。原来我在你眼里是这样的人。”

你在我眼里是怎样的人?

比你在自己眼里是怎样的人还要明确清晰。

看着你在与任何人的交谈中都能自然地引导话题,看着你在与任何人并肩行走时都能让对方换成你的步幅,看着你累了就大大咧咧往人肩上靠,看着你时不时就会扯扯别人衣袖毫无芥蒂地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看着你一颦一笑,说话时瞳孔里有亮晶晶的高光,看着你生气时鼓起脸比其他女生刻意撒娇都更加可爱……看着你的每一点每一滴,都让身边的男生无计可施、无所适从。

而这些,你完全浑然天成、无师自通。

你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眨眨眼睛,哪里的心跳就忽地紊乱了节律。

你是这样的人,只是你自己不知道。

我却全部看在眼里,一直看着你。

你不是特别美丽特别漂亮的女孩子,可就是有股没道理的自信。想让目光离开你是一件太难的事情。

[十]

事实证明,果然是夏树对纯友谊太一厢情愿。她好几次去看黎静颖时叫程司一起,男生都以各种不太充分的理由推辞。数周后,夏树终于觉出端倪:“你究竟怎么回事?”

程司垂着眼睑,头也不抬,好似很专注地继续做题。“没怎么回事,我只是觉得很烦。”

“你有什么毛病!她是你喜欢的女生啊!”

“也许不是了……”

“哈啊?”

男生放下笔直视夏树,一点不像开玩笑:“我不想再装下去……”

大风将米白色的窗帘吹鼓起来,深色的树影闯进室内,在他脸上晃。他的目光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放纵和颓唐,他说话的语气突然变得很像风间:“也许,我喜欢的是你。”

沉静倏然而至。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夏树涨红脸,随手拿起他桌上的课本直接朝他脸上扔去:“差劲!”拖着书包迅速离开教室,在门口撞上风间,不管对方眼里有没有“你看看,被我说中了吧”的得意,就迁怒于他大吼道:“什么都不要说!我不想听你说任何字!我觉得现在的我像个傻瓜!”

无辜的男生看向程司,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风间耸耸肩,无可奈何地做了个拉链封口的手势。

晚上在书房做作业,完全静不下心。夏树感到烦躁不安。

并不是所有的告白都会令女孩欣喜。

无意中看见程司早晨借给自己的英语笔记,像赶苍蝇一样地把它扔在离自己很远的桌角上。

程司不断打夏树的手机,料想他不是想问她解释就是继续表白心迹,夏树懒得接,每次都直接按拒接键,但次数太多而且无休无止,终于让女生爆发,接通后直接骂道:“你究竟想怎样!”

那头的声音异常沉静:“我是易风间。”

夏树回过神,冷静下来看看手机,来电号码不知从何时起已经从程司变成了风间。女生长吁了一口气:“对不起。刚才他一直打我手机。”

“说清楚不是更好吗?”

“现在没法冷静地说。我看见他的笔记,突然觉得字好丑,丑得我都一阵反胃。翻到以前的部分,还写得潦草,最近越来越工整,一想到这是因为要借给我抄才故意认真起来,我不仅不感动,反而更加反胃。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激愤。”

“激愤是因为以前对他期望值过高。你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看什么都会反胃。这很正常。你现在有空么?”

“嗯?什么事?”

“下楼来。”

夏树诧异地问“你在我家楼下吗”,对方却已经挂了电话。

星斗虚悬,高大的乔木如剪影,一簇一簇白的粉的花在静谧中堆叠,没有浓烈的香气,却开得喧嚣而张扬,使幻觉丰盛。又听见风声呼啸,无形的气流在枝杈间游走穿梭,摩天高楼在远景里耸得寥落凛冽。

这般季节,让人无法无误地感知出是暖是冷。

许多年后细节被碾压成记忆,你依然说不出在这样晦暗的夜色中,当你问道“你专程跑来干什么”之后,那少年是笑了还是没有笑。你无法肯定。

这时只剩听觉。

他的语气和音调像极了你最熟悉的某个人——在灰色云层堆积于天空的时候为你照亮整个世界的那个人。也同样能让你脑海里电流乱窜,找不到思绪的行迹,只是木讷地站着,任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他和他都具有某种特殊的属性,能让你在温情前变得优柔、脆弱。

他站在阴影里,一脸平静,言之凿凿——

“我来让你面对现实,你喜欢的人是我。”

从你的身后蔓延过来的淡黄色灯光携着温暖,你在其中不能自持,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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