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时班长被学生会的人叫出门外,片刻后面带笑意地回到讲台上传达关于二年级女生篮球赛、一二·九合唱比赛和圣诞舞会几项活动通知。
夏树从身后书包里抽出英语练习册在桌面上摊开,没有任何把集体活动和自己建立起联系的打算。
“需要三个女生,还要一个男生……欸?这个么,光是女生篮球赛的话应该不会出现比分的概念吧,呵呵……女生篮球打得好的我心里比较有数,就王婷、赵玫和李妍吧。男生的话,你们男生推选一下怎么样?”
夏树对着题目转起了笔,用余光瞄了瞄程司,男生一边维持着很悬的不平衡姿势翘椅子,一边像上课发言一样举起左手说道:“我推荐……易风间!”
原以为他想毛遂自荐,没想到是栽赃嫁祸。教室里的学生都笑了起来。
风间不在教室,班长笑眯眯的,就这么定下了人选。夏树抿着嘴忍住笑,对风间有点同情。
当事人正巧在这时回来,有不怀好意的男生起着哄。风间莫名其妙,跟着有人大声地解释道:“你和赵玫一起参加篮球赛,嘿嘿,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夏树不太理解,扭头去看风间的表情,近处程司的椅子突然“砰”一声很响地落了地,夏树的目光就转了个小弯。
“刚才说什么来着,赵玫也参加篮球赛?”
“是……啊。”等回过神来,已经自动答话,打破了冷战僵局。
“完了完了,赵玫平时站在对面半场投篮都会直接越过篮筐,她传的球一般男生都接不住。大力王嘛。因为太猛力了,男生接住都容易脱手。”
夏树笑了笑,知道他只是夸张。
“姓程名司的家伙,讲人家坏话的时候能不能稍微低调一点?”几排前的赵玫突然站起来转身朝程司瞪眼吼道。
程司一副心虚的模样举手投降:“是在表扬你!”
风间也在此时从另一番喧闹中脱身,回了座位。
班长拍讲桌要求安静的举动看似奏了效,接着说下去:“那么接下来的两项文艺活动,具体的就交给小静吧。”说着朝静颖看去,“拜托啦。”
静颖脑后的长发在夏树视野里上下动了动。“嗯,好的。”
“为什么要交给她?”夏树只不过喃喃地自言自语,却得到程司的回答:“她是文艺委员。”
才貌双全、打扮入时、个性温柔、担任文艺委员,所有光环加起来,是黎静颖。
夏树一失手,转动的笔滑了出去,直接甩向了地面。
合唱比赛,争强好胜惯了的二年A班不仅要参加,而且信誓旦旦要取得名次。
夏树唱歌的声音谈不上动听,也不至于跑调,自觉没什么特色,每次排练都只混在中音区张张嘴。
合唱这种活动,除了指挥,所有人都是龙套。但龙套却不是想做就做得上的。没着落的依然是制服问题。
按规定,全员在合唱时都得穿正装,可每个同学正装都只有一套,匀不出多余的和夏树分享。夏树一个另类杵在人群里怎么都显得扎眼,班主任看着不由皱眉,又不好开口让她别参加集体活动,最后不知怎地,竟想出完全没合理性的歪招。
“夏树你出来,”班主任朝嘴巴象征性一张一合的她招招手,回头示意担任指挥的静颖暂停,等女生茫然地走到跟前,才道,“现在找不到合身的制服给你,但又不能影响队列的整体感,所以干脆,你出来代替黎静颖担任指挥吧。”
全班女生,包括夏树自己都跌破了眼镜。
男生们倒是毫不在意,因为他们唱歌从不看指挥。
不过程司对这件事作出了客观评价:“我预感我们班的一世英名,就要栽在你手里。”
夏树的背影轮廓和静颖没有可比性,动作优美度也差得远,更糟糕的一点——排练两天后的休息时分,女生们集体抗议道:“她自己都把握不准节拍,时快时慢!”
看着大家毫不避讳地当面吵作一团,夏树面无表情看着窗外。
大课间时,舞蹈房的屋檐顺下细长的银线,水滴敲击在窗台上的响声干脆得让人无法将这场雨形容为“绵延”,比雨声更响的是隔壁或隔壁的隔壁传来的整齐的和声,以及近在咫尺的聒噪——汇不向同一种旋律。
也许是几年后回想起来可以笑言“鸡毛蒜皮”的小事。
也许过几天就能逞强潇洒地说“比起背后诋毁,这种迎面的敌意未必更坏,我还是比较喜欢直率”。
然而——
这个转折的后面,是当时耿耿于怀的真实的自己。
轻轻拍在肩上的力量。
夏树整理好情绪转过头,脸颊正好抵住女生早已等在那里的纤细的食指,一瞬间的错愕后,刚想拒绝她准备的安慰,却被带着更大暖意的笑容彻底击溃。
黎静颖的笑总是那么透明又贴心:“你挑吧。我教你指挥,或者,我借你正装。”
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毕竟你的手中紧捏着两人份的幸福。
至少应该感动吧。
和记忆中的某个画面重叠起来,温暖的掌心和温柔的笑,守在病榻边的焦急以及目睹苏醒后一瞬间释然的喜悦,在时光的周而复始中重现的一切如此清晰地在眼前展开。
为什么心脏还是没能从带刺带毒的荆棘下剥离出来?
你心里明白,是假的,笑是假的,友好是假的,善良是假的,全是因为有求于人,真虚伪。
夏树咬了咬下唇:“教我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