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过烨华会来,但是看着温若婷和秀筠的脸色,都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吃惊,我当时心中就明白了,秀筠和温若婷,不知道什么时候摆了这么一局。而我的出现,只是在陈心妍的怒火之上加了一把柴,毕竟刚刚我进来的时候,陈心妍和温若婷已经是剑拔弩张了。
烨华在门口站着,脸上和往常一样,看不出喜悲,但是陈心妍却是已经吓破了胆,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仰望着烨华说道:“皇上,您怎么来了?”
烨华并没有理会陈心妍,只是走进了屋子,然后在当中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说道:“朕要是不来,实在是不知道,你居然为了朕的后宫安稳已经到了殚精竭虑的地步。”
烨华的话中颇具讽刺,陈心妍听了之后脖子也是瑟缩了一下,但是她还是壮着胆子说道:“皇上,事情并不是这样的。”
陈心妍的眼神之中除了被吓出来的点点泪光,更多的却是委屈,我想了想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在我来景祥宫之前并不知道这陈心妍和温若婷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吵起来的,但是毕竟温若婷那个人的心性摆在那里,相比于陈心妍,温若婷的城府心计可谓是高了太多了。
“混帐!”烨华的暴怒突如其来,夹杂着手边茶盏的碎裂之声,那茶水就泼到了陈心妍的芙蓉粉的锦绣宫装上,幸好那茶水并不烫,但是看着样子,陈心妍也是狼狈得很。
陈心妍伸手抹了抹衣袖上的茶叶,哭着说道:“皇上,你可知道,温若婷私自将臣妾身边的一个宫女冰玉弄去了花房,后宫有规定,妃嫔身边的奴婢只有妃嫔自己能够处置,温若婷这么做,将臣妾置于何地?”
烨华转眼看了一眼温若婷,温若婷也屈下身子,对着烨华说道:“皇上明察,景祥宫的花草摆设都是冰玉负责的,臣妾之前和她嘱咐过,说臣妾不喜在房中摆放木芙蓉,但是冰玉明知故犯,臣妾原先想着冰玉也是陈婕妤身边的宫女,所以也将这件事和陈婕妤说了,希望陈婕妤能管管,但是陈婕妤不管不顾,臣妾一时无奈,才将冰玉打发去了花房,让她认清了木芙蓉的样子,再回来伺候。”
温若婷的声音不卑不亢,刚刚听了陈心妍的哭诉,现在再听温若婷的声音,只觉得陈心妍小题大做,过于矫情了,我本来也是想着在帮忙说上几句,但是这件事毕竟是景祥宫的事情,我原先不过是过来喝一杯茶的,所以便闭了嘴在一边看着。
温若婷说完了之后,陈心妍就膝行到烨华的身边,继续哭诉道:“皇上,温若婷说的都是假话,景祥宫现在都快要让她当家作主了,臣妾现在在这景祥宫中是一点主也做不到了。”
烨华看着陈心妍,语气倒是和风细雨一般的温柔,问道:“你说这景祥宫现在是静婕妤当家了,你给朕说说,静婕妤都是当了什么家了?”
我没想到烨华会问陈心妍这个问题,一时间有些错愕,看向了秀筠和温若婷,温若婷依旧是垂着眼,并不看我,倒是秀筠对着我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说话多嘴。
我顿时明白了,病从口入,祸从口出,既然温若婷和秀筠一早就准备了这么一出,刚刚秀菊在烨华的身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所以此刻的陈心妍便是说得多错得多。
知道了这么一层关系之后,我心里也是安定了不少,就静静看着陈心妍,要说这陈心妍也是心智不高,烨华的面相明显就是压抑着火气,她却当做没有看见,在烨华的脚边跪着说道:“皇上,这景祥宫的大小事务以前都是臣妾身边的人亲力亲为的,但是从这个月月头开始,静婕妤身边的人就插手了景祥宫的大小事务。前些天的时候,这个月的月俸下来了,本来都是臣妾身边的人去取的,但是没想到静婕妤早臣妾一步将那些月俸拿了回来,她拿回来之后迟迟没发,臣妾想着,这静婕妤定是想独吞了景祥宫众人的月俸。”
陈心妍这话一出口,我就觉得好笑,温若婷再怎么着也是个婕妤的位分,虽说不是一宫的主位,但是到底是个主子,哪会贪了奴才们的钱,陈心妍说这番话倒是平白无故地惹人笑话了。
烨华也觉得好笑,但是并没有问陈心妍,倒是问起了温若婷:“静婕妤,你拿了月俸为何迟迟不发给景祥宫众人?莫不是像陈婕妤说的那般,是想吞了这笔钱财?”
温若婷抬眼看着烨华一眼,只那一眼,就包含了一丝丝的委屈,我看了也难免有些怜悯,更不要说是烨华了,看来这温若婷也是有些本事的,就那一眼的波光流转,比陈心妍的梨花带雨可算是好上了万千了。
温若婷说道:“皇上,臣妾将月俸领回来之后,准备是想要发给宫人的,但是臣妾却发现了月俸的数量有些不对,臣妾准备将宫中的月俸好好算算,再发给宫人,谁知道这么一耽搁,倒是让陈婕妤扣上了私吞月俸的罪名。”
陈心妍冷哼了一声,并没说话,温若婷继续说道:“皇上有所不知,这景祥宫的月俸是按着人头和级别算的,普通宫人,太监,宫女,近侍,大宫女,以及我和陈婕妤这两个当主子的,月俸都是不一样的,臣妾算了一遍发现,每个人按照前一个月的俸禄发下去,竟是多了几十两的闲置银子。”
我眉头一跳,这一个宫女的月俸就那几两银子,这平白无故的多了几十两银子,实在是古怪,我在一边问道:“这几十两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了,莫不是内侍局的人算错了?”
温若婷看了我一眼,说道:“我原先也是那样想着的,所以又去了内侍局问了一声,谁知道内侍局的人说了,景祥宫每个月都是给这些的,并没有算错……”
温若婷的话停得恰当好处的,每个人都循着温若婷的话看着陈心妍,此刻的陈心妍也忘了哭,那泪痕还挂了脸上,眼睛也有些红红的,看样子倒是真的有些无辜。
烨华看着陈心妍,问道:“陈婕妤以前就没有发现每个月的月俸中多了几十两的银子?”
陈心妍一时语塞,说发现了,烨华必定追问几十两的去处,若说没有,那又多了一处的错处,实在是怎么答都是错。
许久,陈心妍才磕磕绊绊地说道:“臣妾发现了,只是臣妾以为那是内侍局的人还将臣妾的位分当成了嫔位,才发多了,臣妾一时贪图小利,才没有声张。”
陈心妍的这句话一出口,烨华身边的靳福安就在一边疑惑道:“皇上不对啊,奴才记得嫔位因为是一宫主位,所以婕妤和嫔位的俸禄相差甚远,远远不是几十两啊,要是内侍局算错了,怎么着也得算错一百多两啊,景祥宫每个月都只多了几十两,莫不是有人在发给景祥宫之前就贪了?”
我看着靳福安,他脸上的疑惑天衣无缝,我心里却是暗暗窃喜。
果真,烨华听了靳福安的话,便吩咐道:“将内侍局专管各宫月俸的人给朕带来。”
这句话一说出口,我就看见了陈心妍的脸,顿时变得惨白一片。
内侍局的人很快就来了,见了烨华之后,烨华也没有问别的,直接问道:“景祥宫每个月的月俸都多了几十两,可是你算错了”
想来靳福安在路上已经和他说了些话了,那个太监当即就说道:“皇上,奴才所做的账目并无不妥,只是奴才多嘴问一句,景祥宫每个月多了多少?”
温若婷想了想,方说道:“除去了各位宫人的月俸,以及我和陈婕妤每个月婕妤位分该有的三百两,足足多了六十两。”
那太监低头思索了一阵之后,看着温若婷,问道:“敢问静婕妤,您刚刚说的是,您和陈婕妤每人都是三百两?”
温若婷点点头说道:“后宫中妃嫔的月俸都是有定数的,我和陈婕妤都是婕妤,自然是一样的。”
我这时候插嘴疑惑道:“皇上,臣妾的每月的月俸是四百八十两,一样都是婕妤,怎么比陈婕妤和静婕妤多这么多?”
秀筠也是说道:“臣妾也是四百八十两。”
听了这话,殿中的人都是一愣,看着那个太监,那太监说道:“没有错,懿婕妤和容婕妤虽然都是婕妤,但是皇上已经下了圣旨说都是同享嫔位的仪制,所以懿婕妤和容婕妤都是按照嫔位仪制来的,和祥臻宫的敏嫔娘娘是一样的。”
这么一说也是能够说通了,秀筠又问道:“纵使我和懿婕妤的俸禄没错,这景祥宫多出的这六十两又当如何解释?每个月都多了六十两,这一年就是七百二十两,可不是个小数目。”
那太监点点头,又是一拜说道:“刚刚静婕妤说了,她和陈婕妤都是每个月三百两的月俸,但是并不是,陈婕妤是不多不少的三百两,但是静婕妤却是三百六十两,毕竟静婕妤已经加了封号,照理说更加尊贵。”
太监的这句话一出口,温若婷就吸了一口凉气,指着那个太监说道:“既然我每个月多六十两的俸禄,你为何不说?”
那太监倒是乖觉,语气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慌张,:“静婕妤明察,打静婕妤被冠了封号之后的第一个月,奴才就和陈婕妤说了,当时陈婕妤还是陈嫔,奴才还记得当时陈婕妤说了一句‘不过是区区六十两,能有多尊贵’的话。”
我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靳福安,要不是靳福安教的,那句话那太监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太监这句话说出了口,我看着烨华的脸色,连忙说道:“你快下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以后做事仔细着些,知道吗?”
那太监应了一声,便匆匆退了出去。
太监一出去,温若婷就行礼道:“皇上,陈婕妤当初是景祥宫主位,这么做也是一宫主位该有的权责,臣妾无话可说,后来纵使被废了嫔位,但是想来年月久了,陈婕妤也忘了这件事,左右臣妾这么些年三百两也是用得足够了,还请皇上勿要动气。”
温若婷这话说得虽然是帮着陈心妍,但是一口一个当初的陈嫔,这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秀筠也是在一边劝慰道:“陈婕妤并没有什么坏心,此番贪图一些蝇头小利,现在想来也是知道错处了,皇上万莫动气才是。”
烨华并没有说话,只是一脚踢开了脚边的陈心妍,陈心妍被踢得摔倒了,但是立马也是爬了起来,跪在一边不敢出声,烨华冷哼了一声:“还怪若婷料理景祥宫事务,要是若婷不这么勤勉,还不知道要被你坑去多少俸禄,刚刚容婕妤也是说了,一年七百多两,若婷封为静婕妤已经有了三年了,这三年你光是这处就贪了两千多两,陈婕妤,你可真是好打算啊!”
烨华最恨贪官污吏,如今竟然在后宫中出了这样的事情,怒气可见一斑。
陈心妍跪在一边,最终喃喃道:“皇上恕罪。”
“恕罪?”烨华怒极反笑,说道,“朕要是不顾及往日情分,早就将你废了,不过皇后的事情还没个着落,朕暂且还不想废你。”
陈心妍身子抖了一抖,磕了一下头,说道:“谢皇上。”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烨华说着就走到一边,摸着架子上放着的一尊青玉瑞兽说道:“你刚刚口口声声说景祥宫静婕妤当家作主,实有不妥,这不妥之处不就是因为静婕妤还不是一宫主位吗?”
我和秀筠对视了一眼,都知道烨华接下来要说些什么,我想着温若婷也知道。
果然,烨华接着说道:“前些日子德贵妃已经和朕说了,说静婕妤温婉得体,入宫伺候也有些年头了,这婕妤也是做了多年,是时候晋封了。”说着就招呼了靳福安到了身边,朗声说道,“靳福安,回去拟一道旨,静婕妤温氏秀外慧中,温婉得体,现封为静嫔,陈婕妤陈氏贪图小利,苛待宫人,降为才人。”
温若婷当即跪下谢恩:“谢皇上。”
烨华再转头看了一眼陈心妍,哼了一声,便挥袖走出了景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