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室还是往日景象,只是天气已经转凉,倒是没有我上次来的时候那样苦热,我和碧云刚刚往暴室的门前一站,上次的那个老宫女就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依旧是带着一脸谄媚的笑,对着我行礼道:“懿婕妤万安。”
我心下有些厌恶,便往一边退了一步,皱着眉头说道:“德贵妃吩咐的事情你可知道?”
“知道知道。”老宫女忙不迭地点头,然后就伸手招了招,朗声叫道,“新鸢,新鸢,快出来。”
随着她的叫喊声,新鸢从一边的房屋之中走了出来,虽然还是穿了一件暗沉沉的杏色宫锦的衣物,但是很明显比上次见到要干净鲜亮了许多,新鸢并没有看那个老宫女,而是径直走到我的身边跪下说道:“奴婢拜见懿婕妤,懿婕妤万安。”
我点点头,说道:“德贵妃的吩咐想来你们也已经知道了,这新鸢我就接走了,从今往后也不必在这暴室里面服役了。”
那个老宫女堆着一脸的笑容,那深深浅浅的皱纹团在一起,将整张脸弄得像是一朵枯败的菊花,她咧着嘴,说道:“新鸢是有福气的,能跟着懿婕妤,真真是有福气啊。”
我见她始终在这里赖着不走,也是极为厌恶,心中也是知道她在打什么鬼心思,便在手腕上脱了一个镂空的绞丝银镯子下来,然后给了她,说道:“你在这暴室里面对新鸢的关照我也是知道的,这绞丝银镯子是告诉你,这人的荣辱富贵可不是在一时,别只看着眼前的好坏,毕竟这宫里的事情,没一个说得准的。”
我表面上是在夸她,但是口气确实带着凌厉的,这老宫女在宫中看着一辈子人的脸色,我的话想来她是能琢磨出什么的,接过了镯子,便说道:“懿婕妤说的话话奴婢知道,奴婢没有新鸢的福气,但是自当安分守己。”
我冷冷哼了一声,便带着新鸢和碧云转身出了暴室的大门,再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在回缘梦居的路上,新鸢一直是跟在我和碧云的身后,默不作声的,我也不准备在路上和她说什么,只是带着碧云往缘梦居走着,碧云也是低着头,将心里想着的事情咽进了肚子中。
等到进了缘梦居的大门,我让碧云将青岚一同带进了房中,我坐在位座上,青岚和碧云在一边站着,新鸢垂立在我面前,我手中抚着一柄白玉的如意,幽幽的开了口:“新鸢,我知道德贵妃和你说了一些话,不然她不会让你进我缘梦居伺候。这些话你告不告诉我都不打紧,只是有一样,你以前做过的事情我可不想你再做一次,进了我缘梦居就是我缘梦居的人,我可不养着一些吃里扒外的。”
我这话说得凌厉,但是也算是将丑话说在前面,若是一开始不警告几句,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新鸢听了我的话当即就跪了下去,但是表情不卑不亢,倒是一副沉静的样子,说道:“懿婕妤放心,新鸢之前的主子是玉上嫔,玉上嫔救了我的家人,现在的主子是懿婕妤,毕竟懿婕妤救了新鸢。”
我放下白玉如意,看着新鸢:“救你出去的可是德贵妃,又不是我,你可别弄错了。”
“虽然是德贵妃救奴婢出了暴室,但是奴婢知道,德贵妃生性狡诈阴骘,并不是一个善类,但是懿婕妤并不是,所以懿婕妤才是新鸢的主子。”
新鸢的话一说完,我就看了一眼碧云和青岚,两个人都是一副极为吃惊的样子,我问道:“你说德贵妃生性狡诈阴骘,你怎敢这样说。”
新鸢冷冷的声音在我的房中回响着:“懿婕妤还看不出来吗?自懿婕妤进宫那日开始,懿婕妤所遭受的一切似乎都是对德贵妃大有益处的,无论是让当初的淑妃失去协理六宫的权责,还是现在的位同副后的身份,一桩桩一件件,德贵妃似乎都是置身事外,但是最后赢的人都是她。”
新鸢的话勾起了我这一年多来在宫中所遭遇的种种回忆,无论是王云漪下毒害我,还是静姝生子,似乎确实是如新鸢所说,德贵妃确实是因为这些事慢慢地增长了势力。
我眼中沉了一丝暗涌,但是嘴上依旧是不信,说道:“我和德贵妃娘娘同气连枝,德贵妃所做的事情我也得到了益处,你怎么能说德贵妃狡诈阴骘?”
新鸢向着我叩首说道:“懿婕妤,奴婢现在的心是向着你的,当初懿婕妤救了三皇子殿下,让奴婢在暴室之中帮着懿婕妤留意宫中的事情,那些时候奴婢确实是听到了一些事情,加上奴婢自己后来思来想去的结果,才发觉德贵妃娘娘确实是心机深沉,城府极深的啊。”
我端坐在位座上,一边的青岚和碧云也是往我身边靠了靠,新鸢在宫中当了多年的宫女,对着宫中的事情自然是比我们熟悉,我看着新鸢,将心底暗暗涌出的那一丝丝恐惧压了下去,说道:“你发现了什么?”
新鸢的脸上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是咬了咬牙还是继续说道:“小主,你可记得当初玉上嫔在曦泽宫掌掴你和容婕妤的事情?”
我怎么会忘?那一件事差点就毁了我的容貌,我怎么可能会忘?我手中抓着手边桌子的桌角,桌角死死的插进我的掌心,我的掌心传来一阵钝钝的疼痛,才将我心底把久未出来的火气压了下去,我说道:“我记得,我记得当初陈婕妤在我的珍珠霜里面下了滑石,险些毁了我的脸,也是因为这件事,事情败露,才让皇上将她从嫔位降为婕妤。”
新鸢点点头,小心开口道:“小主有没有想过,那珍珠霜里面的滑石粉不是陈婕妤下的?”
不是陈心妍?我心中一动,除了陈心妍还有谁会对我下这样的狠手?当时恨我的人不过只有一个陈心妍,一个王云漪罢了。
我口中不确定地说道:“你说的是,王氏?”
王氏毕竟是新鸢的旧主,新鸢与她还是有一些的情谊,所以新鸢当即说道:“怎么会是玉上嫔,不会是她的,真正下毒的人,是德贵妃。”
似乎是一声惊雷在我的耳边炸开,将我炸得是晕晕乎乎的,我扶着桌子,惊道:“你说什么!”
青岚也在一边瞪大了眼睛,说道:“新鸢,你别胡说,当初我们小主先后用了两次珍珠霜,头一次被下了很少的滑石粉,让我们小主伤口愈合缓慢,后来是德贵妃娘娘老看到我们小主伤口愈合得慢,说怕是珍珠霜有问题,这才让我们去换了一盒,若真的是德贵妃要害我们小主,又何必提醒?”
青岚的话十分在理,我自打进宫以来,处处都要靠着德贵妃的照拂,我心中虽然有时十分敬畏他,但是对德贵妃确实是极为依赖的,德贵妃话我一般都是言听计从,现在新鸢和我说这些话,莫不是在有心离间我和德贵妃?
新鸢犹自在那里说道:“小主可想过?小主两次去拿珍珠霜都那样巧?第一次是被曦泽宫的人剜去一些,第二次是被景祥宫的人用了?怎么这珍珠霜到了小主的手上就变得极为紧缺了?而且奴婢在曦泽宫的时候,看着玉上嫔用了小主的珍珠霜也无大碍,景祥宫的宫女也是并不大碍,倒是小主用了,两次都出了问题。小主就不觉得蹊跷吗?”
“那是因为曦泽宫和景祥宫沆瀣一气要谋害我们小主。”碧云在一边开口道,“知道我们要去拿珍珠霜,就想着动一些歪脑筋,第一次觉得下的药少了,第二次才下了猛药。”
碧云的话言之有理,我记得当初第一次用的时候是愈合缓慢,第二次用的是伤口溃烂,连严子霖也说是第二次下了大量的滑石粉。
“小主糊涂了啊!”新鸢说道,“就连小主都知道第二次下的药是猛药,那必须要大量的滑石粉才是,那珐琅盒子里面装着的事慢慢一盒,要是下大量滑石粉的话,那事先需要倒掉一些才行,就凭着景祥宫宫女在路上遇见随手擦了一些的功夫,是万万做不到的,必须是在小主的房中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电光火石之间,我一下子就明白了新鸢的话,确实是这样,若是当初景祥宫的宝盈要在珍珠霜里面做些手脚,那么多人眼睛看着,是做不出来的,那也就是说,那滑石粉是在我缘梦居中被人下了滑石粉。
我面色煞白地看着青岚和碧云,她们二人似乎也是明白了,一脸的惊愕,新鸢再次向我拜了拜,说道:“奴婢以性命担保,当初的滑石粉绝对不是玉上嫔和陈婕妤下的。”
其实,不用新鸢说这句话,我也相信了她的话,只是事实太过让我难以接受,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而已。
在我眼中那样温婉的德贵妃冯琬月,竟是这样阴狠的人,我被她当做了棋子,用自己的样貌去扳倒陈心妍。
想想刚刚在淑清宫的时候,那一瓶金灯花,德贵妃的脸衬着血红的金灯花,雪白的脸上也有了红光,黑色的眼中也映了金灯花的样子,妖邪异常。
果然,宫中的人没有可以小觑了的,我看着新鸢,问道:“新鸢,你告诉我,你的主子,究竟是我还是德贵妃?”
新鸢脸上波澜不惊:“如果新鸢的主子是德贵妃的话,那么今日的这些话新鸢就不会和懿婕妤说了。”
我心中已经有了打算,点点头沉声道:“你说的话我心中已经有数了。”说着又吩咐了青岚说道,“青岚,你带着新鸢下去打点一下,弄一身体面的衣服穿着,这新鸢以后就是我们缘梦居的掌事姑姑了。”
青岚应了一声,就带着新鸢出去了。
她们刚刚一出去,碧云就在我的身边说道:“小主,刚刚新鸢说的话……”
我只觉得经过了刚刚的慌乱之后,我越发静了心神:“新鸢的话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我们都要提防着德贵妃了,之前救了宏焕的时候我就有心瞒着德贵妃,现在看来,确实应该瞒着,眼下看来,德贵妃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终究是要作茧自缚的。”
碧云在我的身边默不作声,我对着碧云说道:“收拾收拾,我们去蕴禧宫走一趟。”
“蕴禧宫?”碧云想来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露出了一脸的困惑。
“就是生了二公主的薛上嫔的住处,在淑清宫的时候,德贵妃说了,金灯花叫无义草只会让人厌弃,叫龙爪花却是能让人喜欢,所以可见并没有真正一无是处的东西,既然花都是这样了,何况是一个上嫔。”我理了理长袖,说道,“从库房之中将前些日子皇上赐下来的那一匹牡丹红的锦缎带上,我们去拜见一下这位蕴禧宫的薛上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