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温若婷和柳芊芊已经走了之后,我走到的德贵妃的身边,看着她头上的五头凤衔珠簪说道:“娘娘,你为什么要帮着温若婷?温若婷可是徐素锦那边的人,我们帮着她成了嫔位,那不是在帮着徐素锦吗?”
德贵妃没有搭理我,只是低着头摸着手中赤金护甲上面的那一颗红宝石,许久才幽幽开了口:“懿婕妤长进不小啊,在宫里面待的时间也不长,但是事情看得却是透彻得很。”
我一愣,觉得德贵妃话中有话,但是又不能觉察到她在想些什么,所以只是笑着说道:“这不都是德贵妃娘娘教得好吗?不然当初我不死了也失宠了,哪能像今日这样。”
德贵妃哼笑了一声,随即说道:“懿婕妤能懂得这般是最好,只是本宫倒是认为现在懿婕妤的本事见长,似乎离开了本宫也能在宫中活下去了。”说罢德贵妃挑眉看了我一眼,“否则懿婕妤又怎么能对着本宫阳奉阴违呢?”
阳奉阴违?我听了之后心中一跳,但是思来想去也没有想到我有什么对不住德贵妃的地方,但是看着德贵妃的脸色,似乎已经有了些怒气,担心她听了旁人的什么话,当即就有些着急,也收起了那一分的亲密,跪下说道:“德贵妃娘娘怎么说这样的话,嫔妾可是从来没有想过别的事情啊,嫔妾自进宫的那刻起就得到了德贵妃的百般照拂,怎么能对德贵妃有二心呢?”
德贵妃连看也没看我一眼,只是将手中的那个护甲摘了下来,然后看着她的指甲,那指甲被凤仙花汁染成了鲜红色,那样的红,就像是流淌着的血一样,我看着德贵妃,面貌还是当初我进宫时候的面目,但是眼神却变了许多,少了几分温婉,多了几分的狠辣。
德贵妃仔细看了看指甲,然后对着身边站着的盼柳说道:“你去外面吩咐着,叫人备一些凤仙花,本宫瞅着这指甲还是不够红,傍晚的时候你帮本宫再染红一些。”
盼柳应了一声,就出去了,此刻殿中就只剩下了我和德贵妃两个人。
德贵妃这才看着我,我跪在她的面前,她居高临下,眼睛微微眯起,说道:“懿婕妤心思细密聪慧,这一局实在是布得妙,先是让许康海进了牢,又怂恿了文嫔向皇上出首许康海,想不到这一出首,倒将皇后拖了下来,本宫在宫中这么些年了,硬是没见过懿婕妤这样的好手段。”
我听着德贵妃的话,越听越觉得心中惊骇,想不到这一切德贵妃已经知道了,我脸上的笑容也是挂不住了,我听到了我的声音也变得不稳:“嫔妾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德贵妃娘娘,这许康海三番四次和我们淑清宫作对,德贵妃娘娘不也说了许康海留不得了,嫔妾这么做都是在帮着娘娘啊。”
德贵妃扭头,抚了一下耳边的珠玉流苏,顿时一阵细微的玉石相碰的声音在德贵妃的房中响起,德贵妃的声音也像这玉石声音一般:“懿婕妤确实是帮着本宫,但是本宫也是有一事不明,这懿婕妤既然已经是帮着本宫了,为何又要瞒着本宫?”
德贵妃凌厉的眼神似乎是要将我看得透透的,我脑中的场景一个个划过,但是唯有一个是我不能说的,那就是宏焕的事情,这件事一说,不仅仅是我,还有莫凌飞,莫云,每个人都是要被牵扯其中,电光火石之间,我只听到的我声音异乎寻常地平稳:“娘娘明察,嫔妾没有告诉娘娘是因为这件事嫔妾知道的时候已经被布置好了,并非是嫔妾一手策划。”
我这句话确实不是假话,但是信与不信在于德贵妃,并不在于我。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的这句话一出口,德贵妃就显得极为好奇,说道:“你说这件事不是你策划的?那是谁策划的,就连本宫拿许康海都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还有谁有这个本事?”
我看了一眼德贵妃,她的眼神中我分明看到了笃定,我知道她一定是调查了整件事情,所以我也是不敢隐瞒,说道:“当初宏炜满月宴,嫔妾中途出去了一次,在出去的时候看见了当初王氏的大宫女新鸢,新鸢自王氏蒙难之后一直在暴室中待着,她觉得当初王氏和宏焕的事情许康海也有帮着皇后,所以对许康海恨之入骨,正好靳福安是新鸢的同乡,所以两个人就一同策划了这件事。当夜新鸢告诉嫔妾,许康海一死,有多人受益,所以嫔妾也就没有阻止了。”
德贵妃嗯了一声,但是随即问道:“当初王云漪用滑石粉陷害你,又用夹竹桃的筷子毒害你,你怎么就如此相信王云漪的旧仆?你就不怕她为她的主子报仇吗?”
我从未想过新鸢会害我,但是这份肯定的原因又怎么能和德贵妃说呢?只好说到:“嫔妾当初看着这个新鸢不是个坏心眼的,所以在她打入暴室之后,在宫中撞见她受人欺凌,便出手帮了几次,嫔妾相信新鸢并不是一个恩将仇报之人。”
我的回答似乎让德贵妃比较满意,她的语气也变得柔和了,将我扶起来,和风细雨:“你也不能怪本宫疑心你,毕竟此次你做的这件事牵扯的太大,现在朝堂之上废后立后一说闹得沸沸扬扬的,一旦废后,这又是一番的波澜,本宫不得不防,徐素锦一直对着后位虎视眈眈,本宫必须保着自己。”
我点点头,但是心里却也是不好受,此刻的德贵妃和我一年前进宫的时候见到的已经大不一样了,我犹记得当初第一次去鸾鸣宫给皇后请安,德贵妃和我在鸾鸣宫一同赏着茉莉花时的温婉,在斥责曦泽宫宫女红莲的时候的凌厉,那时候的德贵妃才是一个温柔如水的女子,但是此刻的德贵妃,我不禁又是看了看她,脸上的妆容毫无瑕疵,但是却少了一丝的人味,眼中戾气太盛,就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神祗一般,让人看一眼就心生敬畏。
我逼着自己不去想这些,问道:“娘娘刚刚要帮着静婕妤,这是为何?”
德贵妃扭了一下头,我看到她耳朵上戴着一副玛瑙的灯笼耳坠,红色的耳坠坠在雪白的耳垂之上,更衬得德贵妃香腮如雪,我不禁想起了《孔雀东南飞》中所描写的句子:“腰若流执素,耳著明月珰,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窈窈窕世无双。”
德贵妃并没有察觉我心中所想,只是说道:“譬如捕鹿,晋人角之,诸戎掎之,与晋掊之。”
我一愣,正在揣摩德贵妃意思,德贵妃便继续说道:“这是《左传》中的句子,捕鹿的时候,一人抓着鹿的角,一人抓着鹿的腿,从两面制衡鹿,才能将其捕到。”
我顿时明白了,说道:“娘娘此刻的意思是那萧凤沁此刻是一只鹿,我们淑清宫暂时还制衡不了她,所以要靠着徐素锦那边的势利?”
德贵妃点点头说道:“这只是一方面,皇上早就有了大封六宫的意思了,只是一再耽搁了下来,此刻若是我提了出来,宫中的人自然是对我心怀感谢,我倒不如趁着这个时候得人心,如此一来既借徐素锦的势力除了萧凤沁东山再起的机会,又能让宫中诸人对我言听计从,不可谓不是一件一举两得的好事。”
德贵妃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散发着喜悦的光华,我在一边却是有些忧心:“这大封六宫,徐素锦的势力难免增长,除了萧凤沁确实是好事,但是徐素锦起来了,也是一件麻烦事。”
德贵妃一点也看不出担心,只是在一边拿起了一本书,翻了翻,我看清了书的封面,那是一本《左传》,刚刚捕鹿的计策就是出自《左传》,德贵妃随意翻了几页,然后放下说道:“这《左传》之中‘假道伐虢’的故事你是否知道。”
我点点头说道:“晋献公向虞国借道要伐虢,虞公贪图眼前利益答应了晋献公,等到晋献公伐了虢国,便反过身攻打虞国,捉住了虞公。那虞公鼠目寸光,作茧自缚,也是愚钝。”
德贵妃点点头,说道:“那虞公确实是目光短浅,比不得他身边的宫之奇,当初晋献公借道的时候,宫之奇就已经劝阻了虞公说‘虢,虞之表也。虢亡,虞必从之。晋不可启,寇不可翫。一之谓甚其可再乎?谚所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者,其虞、虢之谓也。’可见此人眼光长远,奈何虞公昏庸,没有听进去他的劝阻,倒是白白便宜了晋献公。”德贵妃说到这里,便走到我的身边说道,“本宫觉得宫之奇这句话中‘唇亡齿寒’用得极好,现在本宫就效仿晋献公,那徐素锦就是虞公,本宫此刻给她们一些好处,她们就会同我一起对付萧凤沁,等到萧凤沁的事情尘埃落定了,到时候唇亡齿寒,本宫要对付一个徐素锦还不容易吗?”
我对于德贵妃的计策不得不心悦诚服,确实是极好的一个计策,当即行礼道:“娘娘玲珑九曲心肠,嫔妾和娘娘一比,便是总角小儿的谋略了。”
德贵妃骄傲道:“本宫要的,无论怎样,终究都是可以得到!”